第1章 三日抵京

沈尘做了一个可怕的梦，梦中的姜宁儿瞪大眼睛看着他，眼睛里满是恐惧，嘴里无声的叫着“沈尘，沈尘。。”

        他吓醒过来，残梦一下子像受惊的鸟儿似得消散了，唯一留下的一点印象，便是姜宁儿的这般模样。在他想来，这个胆小怕疼的小丫头，真像一只受了惊的小兔子。

        那是一个明媚的早晨，沈尘从梦中惊醒，恍惚觉得自己呆在摇篮里，还是个小婴儿，一会又被母亲抱到了臂弯里晃啊晃。

        等他迷迷糊糊掀起身旁帘子的时候，刺眼而温暖的阳光一下子打到他的脸上，似乎还有花香传入他的鼻子，仿佛还听到了蝴蝶振翅的声音。

        眯了眯眼睛，沈尘发现自己正躺在一辆行驶的马车上，方才好像做了一场长长的梦，梦里有雪絮乱扯，有鲜血横流。

        沈尘拍了拍胸口，想着还好是一场梦啊。

        他伸个懒腰，突然看到手上紧握的一块流光的玉珏，因长久的握持，手掌已深深地嵌入了压痕，那玉珏与手掌似乎已融为了一体。这是姜宁儿送给他的长生玉珏。

        他心里突然狂跳翻身坐起，马车也立马停了下来。

        马车前后，停着十几匹黑色的骏马，马上分别坐着清一色素衣素服紧身衣裤装扮的青年，只一个扎着包子疙瘩的十二三岁的少年奔下马来，此刻已把脑袋凑到了车厢的门帘之前。

        其余的人在看见车帘掀起的瞬间立刻跨下马来，动作整齐划一，却不闻半点声响，马儿也是半点响声也无，只是晃悠着几下毛茸茸的马尾巴，赶跑了几只前来骚扰的蝴蝶。

        沈尘掀开车帘首先看到的，便是沈心那张不知道是在哭还是在笑的脸，连着脑袋上那个刚才用力过猛有些歪掉的发包，看上去着实有些可笑。

        沈尘却笑不出来。

        沈心抽搭了一下，叫道：“公子！”

        其余的侍卫们单膝跪地，向沈尘问安。

        “发生了什么事？”沈尘看了看地上的一众侍卫们道。

        沈心再也止不住，抢先跪下哭道：“都是沈心的错，沈心千不该万不该，不该请假回去寻访那道听途说的亲戚。沈心从小就是孤儿，多亏了夫人与公子收留我，我居然鬼迷心窍相信那路人的鬼话，去寻那八竿子打不着的亲戚。。。”

        突然沈心感觉有一道目光如刀如剑的向他射来，他心里一突，知道自己这样故意东拉西扯原本不过是为了拖延时间。

        但是看着沈尘那几欲噬人的眼神，沈心不敢再东拉西扯。

        他眼睛闭了闭，不敢看沈尘的眼睛。

        终究说道：“公子昏迷快有大半个月了，说是中毒了。陛下命我们带公子寻半山书院钱院长给公子解毒，我们在书院呆了快十来天，钱院长也无能为力了，昨日天命我们带公子去占州找湖算风湖神医，马车走不快，他自己骑马先行去了。”

        沈尘并未讲话，只是闭着眼睛坐在车辕上，头微微仰着，阳光打在他的脸上，流着白皙的光泽。

        只是微动的喉结，表明了此刻内心的波动。

        他努力地搜寻记忆，才想起来，他和姜宁儿在京都的私宅里一起看书，突然他感到一阵眩晕恶心，一口鲜血喷涌而出，人便瘫倒在地了，失去意识前正是姜宁儿焦急地抱着他，一个劲地唤他。

        侍卫们和沈心依旧跪着，却没人敢抬头看他的表情。

        沈心见公子并未接话，明白沈尘这是要等他说出全部，全部。

        沈心压下心头的忧虑与紧张，接着道：“那日为公子准备膳食的人多已畏罪自尽，但陛下很是震怒，命三司六部全力破案，想必此时真凶已经伏法了。”

        “还有呢？”沈尘睁开眼睛，努力压制住自己的呼吸道。

        “还有，还有。。”

        “宁儿呢？”沈尘轻轻地问道。那轻轻的声音落在众人的耳中，只激得大家汗毛皆竖了起来，冷汗顺着脊背便流了下来。

        “姜小姐，”沈心嗫嚅着，声音小小地道：“沈心不知。前去护驾的侍卫说，他们赶到的时候，只看到公子独自一人躺在地上，并未见到小姐。”

        “我娘呢？”依旧是轻轻地声音，放佛浸了冰。

        沈心都要急地哭出来了：“公子你听了千万不要着急，夫人吉人自有天象，一定会安然无恙的，他们说的都是假的。”

        “他们说什么了？”

        沈心用蚊子一般的声音道：“他们说，他们说，夫人薨了。。”

        “啪”的一声，马车的门框在沈尘重重击打下应声而断。他心中充满怒火与恐惧。

        好端端的，自己的娘亲怎么就薨了，姜宁儿怎么就下落不明了？这是真的还是有人故意在欺瞒他？他宁愿是别人在骗他！

        沈尘跳下马车，顾不得手上火辣辣的疼，刚才他便已发觉，自己已是内力全无之人。到底是什么样的人，可以同时对他们三个人下手？纵使他如今内力全无，也要亲手杀死他的仇人！

        跨上旁边一匹骏马，马旁的侍卫连忙起身叫道：“殿下！”叫声尚未落地，却只见沈尘一夹马腹，如离弦之箭般率先冲了出去，并没给众人反应的时间。只留下他的声音在耳边飘荡：“三日之内，赶到京城！”

        此地还在半山书院范围，按照正常马车行驶的时间，离京师只怕还有七八日的路程。如今沈尘要三日赶到，那便是需要昼夜不停的快马加鞭了。

        右侍卫统领江陵生立马反应过来，前去安排路上换乘的马匹。

        一行人到京郊的时候，全变成了土人。干裂的嘴唇滲出血丝，眼睛被一路的风沙吹的血红一片。

        沈尘也不例外。

        他浅青色的衣衫早已看不出本来的颜色，脸上原本戴着护巾，露出的眼睛周围的一片皮肤已不见了原本的白皙。

        嗓子里仿佛在冒火，心里更是一片火源。三日来非但没熄灭，反而越烧越旺。

        所以这样一行人靠近京郊的时候，早就已经被当成了重点关注对象。

        巡城统领舒建今日一早刚上岗巡视，便收到有卫兵回报，有一行形迹可疑的人正快马加鞭向京城行来，如今已在京郊十里地。

        这行人大多护巾遮面，风尘仆仆，看不出什么来头。只是看着赶路的架势，似乎有些杀气腾腾，只怕不是善茬。

        虽说如今明天子制下正是太平盛世，没什么人敢明目张胆到来京师闹事，但京畿重地，天子脚下，若出了半点差错，那基本是抄家灭族的惨祸。

        因此平日里京师巡逻守卫严密，不敢有半点懈怠，进出城门的任何形迹可疑的人都不会放过。

        而舒建听闻抖擞了一下精神，莫名的有些紧张，又有些兴奋。他在巡城统领任上已有三年，说是统领，叫的响亮，其实不过是个末枝小差，上头还有各城巡城御史，巡察院，更上头还有督察院。

        他这三年里遇到的事情左不过是帮来京城寻亲的外地亲戚找亲友投靠，不让他们露宿街头影响京师形象，时不时帮张家李家找丢掉的狗啊猫啊，别被偷了炖了吃了，还有哪家贵人的马车堵了街道，舔着脸上前求贵人挪驾。

        如今一群杀气腾腾的人直奔京师而来，怎不叫他既紧张又兴奋？

        按理说这样的情况他应该立刻汇报上级，按上级指示行事。

        只不过一则他虽紧张兴奋，倒也没真的以为会是多大的事，二则他实在是怕见他那上司一张臭脸，到时说他夸大其词，只怕会将他骂得狗血淋头，三则，若这真是一桩大事，那自己也可立功，这三年的巡城统领职位也有机会挪一挪了。

        因此舒建早早便带了几个哨兵，拦在了城门五里处。

        京师渐渐地近了，远远地便隐约见到青灰色的城墙，巍峨高耸，城墙上飘荡的黑龙旗乃是大程程氏皇族的族徽，如今更是大程的图腾。

        沈尘一行人快马加鞭，马蹄溅起官道上尘土阵阵。

        这三日没日没夜的赶路，在看见京城的时候，大家不由都缓过口气来。看着京城不过咫尺，大家不由一抽马腹，加速往永宁门而去。

        远远地却见到一行穿着兵甲服饰的人站在桥边，拦住了去路。

        沈尘眉头一皱，强行勒住了马匹，马儿一声长嘶，停了下来。

        舒建一行人原本见这帮来人靠近京师，速度不减反增，心里已是觉得不妙，眼看着骏马们朝自己冲来，几欲拔腿避让。

        但多年在京师打磨惯了，天生骨子里有股子傲劲，几个曾见过京师里的人胆小畏事的？岂能在外人面前丢了京城人的颜面？

        好在这帮人及时停了下来，只一白骑一马当先，那马脸都快凑到自己脸上来了，马儿呼哧呼哧喷出的气直往脸上扑。不一会便把他的脸给喷红了。

        还好这骑手勒得及时，若差半分只怕这马蹄就要从自己的脸上踩过去了。

        舒建惊魂甫定，扭头避让了一下喷气的马脸，不由大怒，喝道：“大胆来人，下马检查！”

        这白骑上的人却仿若未闻，依旧高骑马上，只声音有些嘶哑地透过蒙面的护巾道：“让开！”

        不等他话音落，后头一骑刷得一下下得马来，飞奔到前面来，挡在白骑之前，隔开了巡城的兵丁与白骑。

        他对白骑施了一礼，转而对舒建道：“我家公子急着进城，请让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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