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半山清风客栈

李金金从小镜湖那边跑过来抱拳道：“公子恕罪，属下还未清理干净，恐污了您的眼。”

        沈尘道：“难不成我怕见那血腥？”

        李金金不再多言，只默默跟在后面。

        沈尘经过小镜湖，湖面烟雾渺渺，结了一层冰。只是此刻的冰面一片血红之色，放佛夕阳的霞光落在了湖面之上。

        沈尘试探着在冰面踩了踩，发现湖面很结实，遂顺着湖面找那干净之处小心地行走。

        冰面上到处是黑色衣裳的尸体，有的还在汩汩地往外冒着血，有的眼睛大睁，似不愿相信自己便这么死了。

        但血腥之气反不如院门口那么浓郁了。

        沈尘行在千百个交叠的尸体之间，脚下避让四处横流的鲜血，还要注意因打斗而出现的冰面大窟窿。

        远远看去，却以为是一位游人正徜徉在美丽的冰封湖面。

        这一路不过行了一里地，他便已经气喘吁吁，嘴里喷出的白雾与湖面原有的白雾混在一起，难解难分。

        在湖面上走了半晌，沈尘来到了梅庐。

        钱一翁正站在庐外，似乎已经等候多时。

        梅庐里大片的梅花开得正艳，欺霜傲雪，绽放在枝头如云似霞。

        钱一翁道：“我实在有一事不明。”

        沈尘给他倒了杯茶，道：“何事？”

        “我听你的安排，为了不伤及无辜，让学院众师生皆放假回家，连传承百年的半山诗会都取消了，这事闹的天下皆知。只是这样一来，他们难道没看出来这是个陷阱吗？”

        沈尘喝了口茶笑道：“我并没有要瞒着别人，不让他们知道这是陷阱。只是这样的机会，他们不舍得不来，便是知道是陷阱也会来。”

        钱一翁皱眉道：“这是为何？”

        “他们没得选，要么等死，要么拼死一搏。我要提前清除身上的余毒，那么必将大受其噬，而你为我护法，也必损耗甚巨，这几天正是你我此生最虚弱之时，这么好的机会，若他们把握不住，以后便休想再有任何机会了。

        所以不管有没有陷阱，他们都必定倾尽全力，倾巢而出。”

        “所以你的消息和行踪都是自己散布出去的？”

        “正是。”

        “可此事想来还是十分凶险。你要强行提前清毒，我依你，此事虽然看着凶险，但那是神医湖算风测算过可行的。

        但你突然之间诱得大程白客梁三大家族所有的力量全出，竟丝毫没让我知道任何消息！

        这其中万一有何行差踏错，我该如何护你周全？你实话告诉我，此事你之前到底有几分把握？”钱一翁似乎有些生气。

        沈尘低着头轻声道：“老钱，虽你父如今在朝做宰，但他是他，你是你，从你改陈姓为钱，便已离开世事纷争。

        如今更没必要为了我再卷进这趟浑水。况且我从来不做无准备之仗，没有十成的把握，我难道要好心地白白送自己的性命与他们？”

        钱一翁想起自己二十岁与父断绝关系，脱离家门，改陈为钱姓，山西陈家九代单传，自他一脉，从此绝矣。

        沈尘又道：“这些年，多谢你处处为我。连一身的功力都险些废了。”

        钱一翁忙道：“这是我份内之责，岂可言谢？我二十岁加入玲珑阁，阁主对我有再造之恩。如今我能有机会报效于殿下处，是我的荣幸。只是你行事突然如此着急，是发生了什么事？”

        沈尘浑身激灵灵抖了一下。许多未听到“玲珑阁”的名字，乍然听闻居然还有些陌生。

        “玲珑出，天下定”，在大程那是三岁孩童都知道的谚语，只是世人不知，其实这句话还有后半句。

        “玲珑没，天下知”，安宁年代，玲珑阁隐于世间，为众人所遗忘，但它却又仿佛散布在各个角落，掌握了全天下所有的消息来源。

        天气渐渐黑了下来，他二人在庐内原没有点灯，此刻看起来倒有些黑洞洞的。

        屋外果然又飘起了大雪，雪光透过屋门，将屋内照亮了一些。两人不由地同时打了个寒战，冻的浑身发冷。

        李金金站在门外，已经变成了个雪人，只是他似乎毫不畏寒似的，高大的身材依旧挺立着。

        沈尘却没唤李金金进来。他想了想，对着面前这个如父如师长一般爱护自己的人，还是道：“倒也不为什么，我只是要保证他们来得齐全些，一次统统解决掉，一个一个来我真是腻烦了。能让他们快活一年已经够久的了。”

        钱一翁感叹道：“盘踞大程百年的白客梁三大家族，拥有怎样可怕的实力我比你更清楚，连当今陛下都不敢与其中任一族发生正面交锋。

        这一年里你虽呆在学院，却搅动的大程三大家族个个土崩瓦解，如今更是在一朝一夕之间，破了他们最后的反扑力量。真不愧是太子殿下！”

        沈尘笑道：“老钱，你这是准备曲意逢迎一番？”

        钱一翁听闻哈哈大笑，半晌又道：“说实在的，以前你虽性子沉静了一些，但也不是如今这般不苟言笑。

        我见那金金和沈心，如今在你面前就如那鼠儿见了猫，连气都不敢大声喘，哪像以前那般肆意玩笑。我希望你莫要自苦，过去的就过去了。”

        沈尘听闻却不答话，只是看了看屋外大雪漫天，沈心不知道什么时候来了，正和李金金在门外低声讲话，两人落了一身的雪。

        沈尘道：“我来，便是向你辞行的。”

        “外面大风雪，路不好行，你又需要好好调养，还是等天晴再上路吧。”钱一翁道。

        “不了，我今夜便走。”沈尘道。

        “什么！”钱一翁听闻从塌上跳起来，“为何这样仓促？”

        沈尘道：“倒也算不得仓促，我已等了一年，快要疯了。”

        雪花飘在沈心的肩头，他犹自不觉，探头往屋里望了望，正看到沈尘掀衣走来。他和李金金忙撑伞上前。

        马车已停在梅庐外。

        沈尘向李金金道：“留些人在这边确保收拾干净了再走，莫要污了半山书院。”

        李金金低头道：“是。”

        马车外表看来平平，内里却甚宽大，里面备有厚厚的床褥书架案几等物，俨然一间移动的小卧房。此刻车厢里早已笼好了炭炉，温暖如春。

        沈尘进到车厢，对李金金并沈心道：“今晚去半山镇落脚。”

        说完依在车厢里，自怀里摸出一个玉珏，沈尘捏着它，反反复复地抚摸，玉珏在手中，温温的，像一汪碧蓝的水，盈盈的闪着光，就像她的眼睛一样。

        因去半山书院，半山镇是必经之道，所以要出半山书院，半山镇也是必经之道。

        因此这个小镇却比一般的小镇繁华许多，小镇不大，客栈却有好几家，酒肆茶馆也随处可见，这在一般的傍山小镇，却是极少见的。

        夜晚风雪更剧，七里的路程，马车行了一个多时辰才到半山镇，好在李金金已着人提前来镇上打点好了客栈住宿事宜，因此他直接将车驶到了一间客栈门口，

        沈尘自昏昏沉沉中被叫醒下车来，见门楣上吊着牌匾写着”半山清风客栈”。

        未及细看，因雪依旧在下，沈心赶紧护着他进去，有护卫已在屋里等着了，见沈尘等人进来，忙向沈尘低头行了一礼，前头领路请他去房间歇息。

        客栈的楼梯不甚宽大，勉强可供两个人并排行走，沈尘一人行在中间，脚步重一些楼梯就有些咯吱咯吱地响，像是小孩子咯咯咯的笑声，想是客栈有些年头了。

        行到楼梯中段，沈尘转头看了看门口柜台旁的门帘子，却见掀起帘子走出来一个哈欠连天的小伙子，他被楼梯咯吱咯吱的声音惊醒，见是一拨客人进来，正准备上来招呼。

        仔细一看认出此刻站在二楼楼梯口领路的正是晚间把楼上十几间客房全定了的大主顾，原来是客房的客人们全到了，遂又准备退回去，转眼又见楼梯上一个全身裹在银狐斗篷里的公子正向他望来，背着烛光，面目不甚清楚。

        小伙子遂憨憨一笑，道：“客人可是有什么需要？外面风雪正盛，客人们赶了一晚上的路，如今已快三更天了，不若我去为客人们准备些膳食，吃完热乎乎的好睡觉。”

        沈尘遂笑道：“那倒麻烦你了。”

        小伙子大手一摆道：“不麻烦不麻烦，不若就为客人们做点羊肉面吧，撒点葱花，泼上一勺油辣子，一则暖和驱寒，二则做起来也快，不耽误客人们睡觉，只是不知各位可吃的惯。”

        沈尘看了一眼他的腿，见小伙子一张青涩的脸，皮肤有些黝黑，此刻脸上挂着可亲的笑，遂说道：“就照你说的来。”说完就转头上楼去了。

        羊肉面果然很快就做好了，面汤上面满满的一层红油，清亮而诱人。

        端面来的年轻护卫在门口左右为难，直到沈尘让他进来，他才进屋来。

        平日里沈尘虽性子温和，待人却有些冷淡，近一年更是脾气不大好，常近身伺候的只有李金金和沈心两个，如今却不见他们两人在屋里。

        其余的护卫们大多隐在暗处很少露面，连钱一翁都说不清楚沈尘暗处到底隐了多少护卫，昨天夜里在鹿鸣山上，出动的显然已有二十来个，在茅屋底下劫杀刺客的护卫虽然未曾过多的露面，但明显身手非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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