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第3章

太阳已经微微泛红，隐隐有往西边坠下去的趋势，街道尽头传来咴咴的声音，伴随着哒哒的马蹄声，是安王府的马车到了。

        靳知羽站在家门口和秦肃告别，身边的菘蓝抬头瞧了瞧天色，“小姐，接下来是先去看夫人还是先回院里去？”

        “去福寿堂。”靳知羽一边说一边看着马车一个拐弯消失在视线中，伸手拍了拍自己衣服上的褶皱试图抚平它们，失败之后也就是皱了皱眉头就往府里去了。

        菘蓝追上去给小姐把披风搭上，而后跟在后头瞧着小姐略显匆匆的脚步，不由露出有些无奈的笑容。

        靳知羽和老太太吵架是经常事，但还是爱有事没事去瞧瞧老太太，不清楚底细的人可能会疑惑她俩的关系究竟是好还是不好了。

        但是菘蓝知道，小姐是真的很依赖老太太，比如这庆华苑，虽然早早就分给了四房，但一直到半年前靳知羽才真正搬进了这属于自己的院子里，之前的大部分年月，她晚上都是歇在福寿堂的。

        福寿堂中。

        老太太看着拖到了下午才来给自己请安的靳知羽，脸色很是不好看，“我还以为你已经忘了有我这个祖母了。”

        老太太今年已经六十二岁了，透过脸上的皱纹似乎还能依稀望见年轻时的美丽。

        身体看着虽还算健朗，却也早已经褪去满头青丝成白发了，梳理得丝丝不乱，身上也穿着平常不会穿的贵重服饰，显然今天是做足了准备，结果却被心爱的小孙女放了鸽子。

        见靳知羽并不开口，就是垂着头站在自己跟前，老太太更加生气，拍得身旁的小几砰砰作响，“定是你那母亲教坏了你，让你跟我疏远，我早就知道了，她看不惯你与我亲近”

        结果话还没说完，老太太就听见一阵低低的哭声，等到察觉到这哭声是眼前站着的小孙女发出来时就赶忙从炕上下来了，连鞋都来不及穿齐整，“怎么了这是？”

        老太太不问也就算了，这一开口问啊，靳知羽是彻底哭开了，“祖母祖母”伸出手抱着老太太的腰，把自己流出来的眼泪都沁在了老太太的衣服上。

        “哎哟，是秦肃那小子惹你生气了？”老太太再也板不住脸，轻轻拍着靳知羽的后背揣测着小孙女如此委屈的原因，语气却很是生气，好像下一刻就要去安王府找秦肃算账一样。

        靳知羽没有说话，就是抱着老太太一直哭，直把老太太的脾气彻底哭没了，搂着她心肝心肝地叫个不停。

        “去打盆水来，给小花猫擦擦脸。”老太太搂着终于哭累了的靳知羽慢慢地晃着，一边轻声吩咐身旁的丫鬟。

        “祖母，我才不是小花猫呢。”靳知羽抬起头来，一双大眼睛红通通水灵灵的，看得老太太更加心疼。

        “好好好，你不是小花猫，”老太太看小孙女不哭了，也终于松了口气。

        “三小姐不是小花猫，是小老鼠呢。”朱嬷嬷站在旁边，试图把靳知羽逗笑一样地说着。

        谁知靳知羽一听这个，嘴巴又瘪起来了，她是属鼠的，以前还有个小名叫吱吱，后来长大了些懂事了就不让人叫了，嫌不好听。

        老太太瞪了一眼朱嬷嬷，这个不会说话的，连忙挥挥手让她闭嘴，转而问起靳知羽来，“那你能告诉祖母，你刚才为什么哭吗？”

        一听见祖母询问自己，靳知羽更委屈了，眼看着又要垂下泪来，使劲吸了吸鼻子才忍住，“祖母祖母是不是嫌弃知羽是个女孩儿？”

        “这这怎么说来？”老太太万万没想到这惹哭小孙女的罪魁祸首竟然是自己，一时之间还有些语塞，导致回答的时候都磕巴了一下。

        靳知羽又把自己埋进祖母的怀里，闻着老太太身上的檀香味儿，发出的声音闷闷的，还带着哽咽，“那那为什么非要父亲生个儿子？”

        老太太搂着自己的小孙女，闻言也是叹了一口气，“小知羽，这个事情祖母很难跟你解释，但祖母是为了你父母好。”

        “爹也就算了，这怎么还能说是为了我娘好？”靳知羽在祖母怀里拱了拱，仰起脸看着祖母问道，皱着鼻子瘪着嘴，满脸写着不相信，“祖母，您从小就说我是您最疼爱的，怎么能这么盼着再来一个弟弟妹妹呢！”

        “你母亲进门这些年，只有你一个女儿，也许有人会羡慕你父母夫妻情深，但会有更多人会说你母亲善妒，竟然都不让丈夫生个儿子留个血脉。”老太太尽量把说说简单了，怕怀里这个才刚满七岁的小姑娘听不懂。

        靳知羽还是不明白，先不管祖母口中的那些人为什么要来管他们的家事，“那我娘不在意不就没关系了吗？管他们说什么呢。”

        老太太听这番小孩儿言语忍不住笑出声来，用食指轻轻点了点小孙女的额头，“你母亲有这样的名声，确实对她而言关系不大，但是你呢？”

        这个时代，一个女儿家最重要的就是她的名声，有一个拥有善妒名声的母亲对靳知羽而言怎么都不会是一件好事。

        “我？”靳知羽一听还有自己的事，立马坐直了身体，一张圆圆的带着婴儿肥的脸蛋正经非常，“我也不在乎！”虽然不知道祖母说的是什么，但是她知道，不能让娘亲为了自己受苦。

        “你还小”老太太试图再解释。

        “祖母！你不能总是用我还小当理由，我已经七岁了！我说的话难道还不算话吗？”靳知羽急急打断老太太的话。

        老太太原本微微皱着的眉，盯着靳知羽看了半晌之后突然松开了，“行吧，你说话算话，祖母也要说话算话，你永远是祖母最疼爱的，至于你爹娘那边听天由命吧。”

        “嘿嘿，祖母最好了~”靳知羽一听直往老太太怀里冲，差点把老太太撞个趔趄，把旁边站着的朱嬷嬷吓了一跳，连忙伸手就要去扶两人。

        祖孙俩在炕上笑闹了一番，靳知羽也累了，就顺势歇在了福寿堂。

        老太太坐在塌边，将小孙女的被子盖得更严实了一些，如今虽然已经入春，但老祖宗传下来的春捂秋冻总还是有道理的。

        朱嬷嬷站在一旁，有些欲言又止，“老太太，您”

        “行了，我知道你要说什么，”老太太声音放得很轻，像是把吵醒了塌上的靳知羽，站起身往外走。

        “那四老爷”朱嬷嬷叹气，这四房不就绝后了？

        “实在不行，就从三房过继一个算了。”老太太知道朱嬷嬷在担心写什么，她们俩都相处了大半辈子了，朱嬷嬷总是为了她好的。

        “可是这三房并非您亲生啊。”朱嬷嬷有些痛心疾首，老太太当年为了压过那个贱人费了多大的功夫，难道就要将靳家的家业拱手让人吗？

        “这靳家的血脉，我一个姓柏的斤斤计较些什么。”老太太叹口气，不知道是在跟朱嬷嬷解释还是安慰自己，“况且”

        况且这四媳妇如今的遭遇不就和当年的她一样嘛。

        当年的她有多困难，她现在想起来都还耿耿于怀，但她难道就真的要把自己当年经历过的一切再全部施加到老四媳妇身上吗？

        当年她被那个通房丫头欺骗，竟让她在自己前头生下长子来，而她又久久不孕，当时她在靳家是如何的举步维艰她都不敢回想。

        有一段时间甚至整日求神拜佛，四处散财积福，就为了求一个儿子。

        朱嬷嬷显然也知道老太太的未尽之言是什么，“老奴一生都未曾婚育生养过，只知道这女子生育啊，真是天命。”

        “是啊，既是天命，那我也不强求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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