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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六章 一个故事


“这男的可真够混蛋的。”本来在听到前半段时,张母就想打断,且笃定儿子是在含沙射影。但岂料后半段一出来,张母却又相信了儿子是在讲别人家的事。因为她觉得自己不到六岁的儿子是不可能会编出“外遇”“逼宫”“签字”“分财产”这样逻辑分明的剧情的。故也不禁在听到此处时责骂了一句。

        “妈妈,别插话,后面还有呢!”听到母亲的评论,张贺顿觉放松了许多,于是又继续说道:“之后,老师就没再来学校上班,一直带着他家的孩子在父母家住。但她没有同意离婚,而是一直跟她的先生就这么耗着,直到有一天,他先生说单位分的新房下来了,且还给她请了个保姆,老师才带着孩子回了新家。”

        “这个男的还算有点良心。”张母不经意的打断道。

        “妈妈,您先听我说。”张贺欲要坐起身的说道。

        “好,你说,妈妈不插话了。”张母按了按张贺的肩膀道。

        “但是等这个老师带着孩子回到了新家,她却发现,原来这套新房早在俩个月前,她先生就已拿到了钥匙,且跟这个被称为保姆的女的已经在这住了一个多月。若不是他们被邻居举报,说他们非法同居,估计她先生是不会突然叫她们娘俩回来的。”

        “啊?这也太畜生啦!”张母惊道。

        “妈,不许再插话,让我说完。”张贺嗽了一下嗓子提醒道。

        “而最让这个老师无法接受的是,自从她那天回去以后,就一直是她刷碗做饭做家务,而那个保姆却只负责每天晚吧晌儿(晚上)陪她先生出去玩牌。于是,这个老师就忍无可忍的去质问她的先生,问到底谁才是保姆?可是他先生却二话没说,上去就给了她一个嘴巴,又踹了好几脚,要不是当时被那个保姆拦着,老师她都快被打的站不起来了。”

        讲到此,张贺突然停下来嗽了一下嗓子,他感觉自己好像已快说不下去了。因为这些个在前世真实发生在他眼前的场景,犹如一把把尖刀在不停的割着他的心。他好像并没准备好,要以这种仿佛是在看着场景介绍的方式来给母亲去讲这个故事。

        “怎么不讲了?说话说的嗓子疼了?喝口水吧。”张母见儿子突然停下来一个劲儿的嗽嗓子,便要起身去给张贺倒水。

        “没事,妈妈。您躺好了,我接着跟您讲!”张贺重新靠在了母亲的怀里,讲道:“之后没过多久,她的先生便又叫她回去住两天,说已经把保姆给轰走了,于是这个老师就又带着孩子回去了。可是没成想,娘儿俩刚一进屋,她先生就把老师给推到了他家的阳台,从兜里掏出了纸和笔,逼着她现在就签字离婚。且威胁说,如果今天她不签字,就会把她从他家12楼的阳台上给推下去。还扬言会跟警察说,是老师旧病复发不堪折磨而选择了跳楼自杀。也不管被锁在房里的他家的孩子怎么哭喊大叫的拍玻璃,她的先生也都跟没听见似的,就那么按着老师的脖子。”

        “天哪!这是什么人呀?太可怕了。那老师最后签字了吗?”

        张母突然扭过头询问道。

        张贺眼含着泪花,扭头望着母亲的轮廓,心中满是心疼的答道:“没签,她先生也没敢真来。转而跑去法院起诉离婚了。”

        “那后来呢?”张母继续追问道。

        “后来,又过了四年的时间,法院最终判定了她们离婚。孩子归老师抚养,这男的每月出30块抚养费,一直到孩子18岁。两居室的房子,大屋判给了老师,小屋判给了她先生。”

        “就这官司还打了四年呀?也是,这要是当时判了,估计还给不了30呢!”张母仿佛觉得一个月30块钱好像是很多似的。

        但这也不能怪张母。当下是1985年,按照统计局所给出的数据,北京市城镇居民家庭人均可支配的年收入只有900挂零,平均一个月都不到80。可是张贺所说的却是1990年以后的事,是从他十岁到十八岁生日前的这段时间,其数据可是从每月170涨到了每月450,八年间翻了近三倍。更别提像张贺父亲这样的,正好赶上了首都钢铁厂最为辉煌的十年代的段长,其月收入更是比其他企业的职工多出两倍还要拐弯。张母虽也在首都钢铁厂工作,但手术后先是吃劳保,而后又只能担任保洁员的她,月收入就少得可怜了。这也正是张母不得不在手术和离婚后,选择带着张贺与父母同住的重要原因。

        而此时,听了母亲的话,张贺也只得在无奈之余,继续讲道:“大屋虽说判给了老师,但那所房子在石景山,离我们学校太远,老师根本没办法在那边住,所以那套房子等于还是他前夫享用。可是谁又能想到,正因如此那个男的竟然偷偷摸摸把房子换了。”

        “啊?换了?他怎么换的呀?换哪去了?”张母惊道。

        “换到比石景山更远,位于八大处脚下的模式口。”

        “你们老师没锁门吗?”张母追问道。

        “要不怎说老师善良呢,她并没有因为离婚就把大屋上锁。但话又说回来,上锁有用吗?”

        “那换的房跟那边一边大吗?”张母继续追问道。

        “比之前的小好多,老师的大屋从15平米变成了8平米,她先生原先那个8平米的小屋倒比原先大了一点,大概10平米。”

        “这不有病吗?那干嘛换啊?”张母不解道。

        “觉得法院判的不公,上诉中级法院又给驳回了。赌气呗。”

        “那你老师能干吗?”张母追问道。

        “听说是找律师问了,但好像打这种官司得花好多钱,老师没有,娘家人又不愿出。”张贺一边解释一边又突然意识到:“诶!不对呀!当年只需让法院出面判定交易无效不就得了。这能花多少钱啊?又不是得按诉讼标的的价值收费。我姨和我妈他们当年到底是怎么弄的呀?”对当年大人们出面办的事脑中一片空白的张贺,心里也不禁有了疑惑。

        “那后来怎么解决的啊?”张母继续问道。

        “后来经单位调解,把他俩分开了。两居室给了她前夫,调给了老师一间只有9平米的城里的平房。”(老北京管二环里叫城里,即以前的北京城墙所圈之地。)

        “啊?怎么这样啊,太不公平了?”张母不忿道。

        “谁让那男的在单位里是小领导,新媳妇又是处长呢。”

        “新媳妇?”张母疑惑道。

        “对,新媳妇!就在老师拿到了离婚判决书的第十天,老师就从她前夫同事的嘴里得知,她前夫已与别的女人领了结婚证。”

        “啊?外面还有人呢?”张母惊叹道。

        “这个男的一共在二十年里接了四次婚。”张贺答道。

        “四次婚?二十年里?这男的今年得多大了?你这老师岁数也不小了吧?”张母追问道。

        “老师已经早在她四十岁的时候因病去世了。”张贺突然有些哽咽,故又使劲嗽了一下嗓子,但他眼中的泪花却再也不想听他的话,一下子自己跑了出来。

        但张母却对此毫无察觉,故再次感慨道:“哎呦,你们学校这个老师命真苦!”。

        张贺向上挪了挪身子,将头靠在了床绑上说道:“还有更让人听了恨得牙根儿痒痒的事呢!”

        “后面还有事?老师不都去世了吗?”张母不禁问道。

        张贺长出了一口气,又使劲嗽了一下嗓子,才说道:“就在老师出殡的当天,她的前夫突然来了。但是他不是来送老师最后一程的,而是跑来管当时只有十五岁,他和老师唯一的独生子,索要老师生前欠他的一笔欠款的。”

        “啊!要债?”张母瞪大了眼睛盯着张贺的轮廓惊道。

        “是老师在去世的前一年,正好赶上单位号召职工买房。她娘家人又都不愿借钱给她,所以她就管前夫借了00元钱。”张贺有气无力的说道。

        “买房?只听说过分房,没听说有买房的呀?贝贝,你瞎说呢吧?还是听错了?”自然不能预知未来的张母,在听到这些让她倍感陌生的词汇后,竟开始怀疑起儿子所讲故事的真实性。

        “您先听我说完吧!”张贺再次嗽了一下嗓子,好似拼尽最后一丝心力的说道:“十五岁的小孩,又没上班,哪来钱还债啊?而且老师不光是欠他前夫的钱,还管四个同事借过钱呢,这加一块儿有一万多。所以,他家的孩子就只能向他姥姥家求助,可是他姥姥家却没人愿意出这笔钱,就算孩子说会打借条,承诺长大上班后一定还,这都不行。硬是被老师那几个亲姐妹,背地里跑去学校打了顿架,把房子给退了。拿着退回来的钱,还了老师的外债,顺便也给她们自己报销了为老师买寿衣办白事时所出的费用。最后用剩下的的钱,给老师买了块墓地。”

        “贝贝,你讲的是真事吗?妈妈怎么越听越糊涂呀!是不是你们老师正在聊哪本书里的故事,被你给听见了?”自始至终也没将张贺所讲的故事与自己联想到一起的张母,在听到此刻时,竟有些不以为然起来。

        张贺一听母亲的语气,便知今晚全是白费,故再无心思往下说,只说了句“可能吧!妈妈我困了。”便又出溜回了被窝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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