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第6章

“你小子打算什么时候回去？”

        一个灰色人影靠在繁杂吵嚷的茶馆门口，耳朵上别着一根眼，微眯着眼睛打量着面前清爽干净的少年，“你不是就打算跟着那小子这么过下去了吧？那我这些年不是白搭了？”

        “我也没让你跟着我。”

        那人被这话一噎，好半天才憋出一句，“你小子真是……”他取下耳朵上的烟叼在嘴里，看见少年有些不悦的脸色，没有点燃，只是解馋似的，“你家那位的继母又找上我了，要我解决他，你说该怎么办？”

        不等秋驰回答，他又继续说：“即使我忽悠了她，或者不接这单，她也会找别人，津远这么大的地方，找个什么样的人没有，要钱不要命的人呢多了去了，好多年前她就找过我，要不是他运气好，现在八成已经被我卖到不知道哪里去了！”

        他也就是那天晚上发现了秋驰的存在。

        “老吴——”

        二楼窗户伸出一颗头，“你还来不来，别不是赢了钱就跑路了吧！”

        吴畏没好气：“来了来了！”

        “你可好好想想，你回不回去可不光是你一个人的事情，你难道忍心看他一直这样病恹恹的？我可听说国外出了个先进的技术，即使死了三天的都能救回来！况且你家里那边也没比这边好到哪里去，你们读书人说的那个什么愿为鱼肉还是案板，可全看你自己了。”

        他飞快地把早已准备好的说辞一股脑说出来，又意味深长地看了眼秋驰，这才转身飞奔上楼去了。

        他说的不是没有道理，秋驰也很心动，但即使回去又谈何容易呢？他家里那种环境，即使他什么也不了解都能知道绝不简单，他不担心自己，就担心到时候会波及到裴潜，如果裴潜发生一点意外，那才真是让他生不如死。

        眼看着高考的时间越来越近，学校里的老师也不止一次地催过秋驰学籍档案的问题，不把这些处理好，他连高考都参加不了。而这件事，裴潜是不知道的，他一直以为关于秋驰学籍的问题当初都被他那个便宜老爹樊志远搞定了，加上最近他忙着公司的事情，早出晚归的，更加不了解了。

        临近高考，秋驰今天再次被老师叫到办公室，让他和他“叔叔”商量一下户籍档案的事情，回家得就有些晚了，本来还担心裴潜肚子饿了没人给他做饭吃，谁知道家里漆黑一片，竟是还没有回来！

        他摸出手机，并没有看见任何未接来电或者消息，这下他有些慌了，裴潜并不是个不靠谱的人，至少不会快十点了不回家还不通知他，难道出什么事了？

        这样一想，秋驰简直觉得一颗心都被吊到嗓子眼了，根本来不及多想，转身就要出去。

        “我回来了。”裴潜从身后进屋，把包挂在门口衣架上，“啪”地一声，灯倏然亮起，他这才看见秋驰脸色惨白，闻声转过来看着他，脸上还带着未消的恐惧。

        “你怎么了？”裴潜换了拖鞋绕过他，“大晚上的不开灯，看见什么了？”

        话音刚落，他手臂忽然被人拽住，一阵大力传来，头晕目眩之后被拖进了一个宽厚温暖的怀抱。

        秋驰的声音从头顶传来，带着隐隐的颤音：“你去哪儿了，怎么这么晚才回来……”在裴潜记忆中，秋驰从来都是个处变不惊的人，几乎没有什么事情能让他这样失态过。

        他们第一次见面的时候裴潜个子几乎是秋驰的两倍大，后来大概是生活改善，秋驰的身高猛蹿，现在已经比他微微高出半截了。再加上裴潜疏于锻炼，加上身体不太好，完全比不上正在发育的经常锻炼的秋驰，这样被用力地抱在怀里，根本半点都挣脱不开。

        “公司又加班了。”

        秋驰两只手臂像铁钳一样将人圈在怀里，手紧紧抓着裴潜手臂，好像生怕他被谁抢走似的，好一会儿才逐渐平复了心情，缓缓把人松开，“你要是觉得辛苦，就别去了。”

        “不累的，就只是这段时间加班而已，其他的时候都挺轻松的。”裴潜没这样和别人亲近过，有些别扭的小幅度挣扎，“你刚才是怎么了？发生了什么事？”

        “没什么。”秋驰不太想聊这个，天知道他刚才脑子里有多少猜测煎熬，只要一想到裴潜有可能被那边的人抓去，他就恨不得现在立刻把事情都给裴潜交代得干干净净，只求他老实待在家里，哪儿都不要去，不要给自己一丁点威胁才好。

        但他不能，裴潜是正常人，他需要社交，需要自由，而他也决不允许让他继续处于那样的威胁之下。

        “又在想什么……”裴潜跟在秋驰身后，发现这个大男孩长大了之后，好像自己也越来越不了解他了，明明以前一个什么都不知道的小孩，现在长大了见了世面了，就好像和自己越来越远了似的。

        裴潜搞不懂自己这是个什么心态，但也没有多说，只看着秋驰拴着围裙给他做饭去了。

        秋驰长大了，不那么需要自己了，从现在开始他们之间的距离只会越来越远，秋驰会去上大学，还会交一个漂亮温柔的女朋友，然后结婚生子，从这个家里搬出去，可能逢年过节才会回来看他一眼，甚至将他逐渐遗忘。

        裴潜不愿意去想这些，但思绪就像是开了闸的洪水，一旦找到了一个倾斜口，就会源源不断地涌出。

        他又想到今天同事说的话，自己也老大不小了，或许也应该交往个女朋友，为将来做打算了，至少，他可以拥有一个稳定的家。

        这个念头一旦冒出个头就很难消失了，刚好隔壁的婶婶一直嚷着要给他介绍对象，之前都被他给拒绝了，这次出门时又被撞上，刚好公司给他们放假，裴潜想了想，同意了。

        “哎呀早就该同意了！”隔壁大婶猛拍大腿：“我那侄女大学毕业没两年，又年轻又好看，还有编制，只不过是农村出来的……哎不过她家里人可不用你们怎么养的，逢年过节回去看一看就行了，性格还相当不错……”

        大婶退休在家，每天的事情就是买菜做饭约朋友打牌，重复而乏味，好不容易有意见新鲜事了，闻风而动像是刚出笼的兔子，很迅速的就办好了。

        “明天怎么样？”大婶从门外探进头，随即还递进一个手机，屏幕上面一位年轻女性的证件照，白皮肤大眼睛，齐耳短发，正盯着镜头微笑。

        大婶嘿嘿一笑：“我都跟她说好了，明天早上十点半，中心公园怎么样？”

        裴潜刚睡醒，头发乱糟糟的，明显有些没反应过来，懵懵地点头，“好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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