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初见

“妈的这小子怎么回事？”一个壮汉狰狞的说道。

        另一个人缩了缩脖子：“都怪老鼠突然看过来让他给发现了，没想到这小子这么狡猾！”

        那位被点名的“老鼠”悻悻的摸了摸鼻子没敢搭话。

        昏暗不清的校门外三个人凑着头缩在面包车里，眼睛却一直盯着校门。值班的门卫大叔兢兢业业的守着,时不时还朝里头张望两眼，然后又稳坐不动，他们在这儿守了一个多小时了，这老头子中途连厕所都没去一趟，看这架势怕是连一只苍蝇都飞不进去。

        “呸，真晦气！”

        “那小子不会报警吧？！”

        老鼠这话让三人短暂的沉默了一下，紧接着他头上便挨了几下敲打，“报什么警报什么警？我们不过是待在这儿，干什么违法的事情了吗？啊？！”

        不愧是从里面出来的，老鼠抱着隐隐作痛的头想，经验就是丰富！

        但即使是这样说着，他们心里也没底，那女人只说了让他们把裴潜给她带去，具体也没说带去干什么！要是出了什么事他们不会有责任吧？可那么多钱也不可能说不要就不要了啊……

        三人正糟心着，便看见一个七八岁的小孩径直走向校门，在窗户前踮着脚跟门卫大叔说了几句就让他进去了。

        光线实在太朦胧不清了，除了为首的那个其他人几乎都没怎么看清楚。

        “嘶——”壮汉掐着下巴，“这小孩，怎么好像哪里见过的？”那眉眼，气质，好像什么时候见过似的，但一时半会就是想不起来。

        秋驰按着门卫给的路线，在校园里七拐八拐的走着，不一会便到了高一那幢楼下。

        森严冰冷的楼层像是屹立的巨人，挥舞着刀戟看着这个送上门的小孩，教室的灯光都熄灭了，只有走廊上安全通道的牌子闪着绿油油的光，简直让人分不清楚是身处何地了。

        这画面和脑海中的某个景象无声重合，那噩梦般的压迫感瞬间袭来，秋驰腿脚不受控制的开始发软发抖，本能的想转身跑出去，越远越好，但意识又驱使他抬起脚步，迈了进去。

        “裴潜……裴潜你在吗？”

        “……裴潜你在吗？……”

        “……在吗？……”

        空荡荡的走廊响起阵阵回音，好像这幢楼里只有她一个人，但又不止他一个人，拐角扶梯教室门口探出无数的脑袋，睁着眼睛瞪着他，明明什么表情都没有，却像是在嘲笑他，塑料般的脸上只有嘴巴机械的张合着：

        “看你还敢跑……院长生气了……院长生气了……”

        眼前的无数张脸蓦然放大，那话还在耳边打着旋不断重复，咒语似的将他一点一点往下压，而他脚底最深处，一张上了年纪的枯树般褶皱的脸直直的面对着他，两只眼睛露出野兽般兴奋的绿光……

        “秋驰？”

        秋驰浑身一震，脑海中那双眼睛瞬间龟裂开来，变成了眼前安全通道的指示绿灯。

        “啊？”他霎时从噩梦中惊醒般，迷迷糊糊地抬头望去。

        裴潜没想到现在能在这里看见他，一时间惊讶感动混合交加，又看见他这副懵懂的样子简直心都被填满了。

        他在裤腿擦干手上的水，这才把人拉进教室，带到自己位置上坐下：“这么晚了你怎么来了？”

        “看你一直没回家，就来找你……”秋驰回过了点神，看见桌子上并没有书本，不由得皱了皱眉，“你去干什么了？”

        裴潜眼神有些飘忽：“赶作业啊！刚才上厕所去了！”

        秋驰点点头，也不当场拆穿他，“那我们什么时候回去？我做了清蒸鱼，还在锅里。”

        “先等等！”裴潜这才面不改色从包里抽出卷子，“再有十多分钟就好了！哎呀这卷子有些难度，要改错题真是得花很多功夫呢……”

        两人又待了近半个小时，出去的时候门卫大叔有些懵，一拍脑袋才反应过来，随即吊着两只眼睛教育他们，说下次再敢这么晚就等着孤零零的被关在学校里，两人点头哈腰说了不少好话才算完。

        出了校门以后，裴潜不着痕迹的左右看了看，除了附近饭后散步的居民什么也没看见才松了口气，但这件事却堵在了胸口，闷得他呼吸都有些不顺畅了。

        那条清蒸鱼被蒸得太久，肉质都不那么鲜美了，松松垮垮的散开在碟子里。但裴潜还是很喜欢，拿着筷子跟秋驰瓜分完了才心满意足，饭后自觉去刷了碗才晃晃悠悠去预习课本去了，还不忘鞭笞秋驰：“你看这灯光是不是很好？”

        秋驰心领神会：“嗯，我休息一下就去学习。”

        裴潜满意了，坐在桌子前不一会儿便陷入了思考——他们前段时间去二手市场淘的一个红木桌子，替换了那个还不到膝盖高的小饭桌儿。

        裴潜和班上的男同学相比个子完全不够比的，但和秋驰比起来却绰绰有余，此刻他俯身在桌前，迎着窗外万家灯火，瘦瘦的身板看上去竟让人十分的有安全感，他正奋笔疾书着，大概完全沉浸在了笔下的世界里。

        秋驰垂下了眸子，心中却又不受控制的把刚才的景象在心里描摹了一遍，默默起身去把裴潜的鞋子刷干净，然后才搬个小板凳坐在裴潜旁边开始学习。

        裴潜本来觉得接下来的日子可能更加困难，那天晚上那几个壮汉不出意外正是奔着他来的，为什么他也很清楚，他长这么大和谁结过梁子根本不用思考就知道——他爸家里的那个女人。

        那天晚上如果不是他眼尖，不知道要被弄到哪里去！那女人想必已经恨他恨得牙痒痒了，已经明目张胆到了这种地步，即使他跟樊志远把这事儿说了，相比也只能让那女人消停一段时间。

        裴潜心里乱糟糟的，更让人糟心的是，家里这个小鬼头最近好像也不是很对劲，本来话就不多，现在更是一天到晚说不到三句话，经常在一个地方一愣就是半个小时，坐在窗前颇有电视剧里忧郁女主的味道。

        “小孩子家家的又能有什么烦恼呢？”裴潜如是想，但长兄如父，他还是抽时间尽了职责，跟秋驰谈了谈，问他是不是学业太繁重了？是不是零花钱不够了？

        被秋驰一一否决。

        裴潜心下一跳，莫不是有什么喜欢的姑娘了？不能吧，这小子才不到八岁啊？！

        嘶——也不是不可能啊！现在小孩子早熟得幼儿园都能处个对象，毕竟他们除了吃又知道什么呢？

        他问了许多，但其实到最后什么也没了解到，只得安慰自己，算了！男孩子家家的不会那么矫情的！

        以前秋驰睡觉都是自觉的抱着枕头去找裴潜，天气很热的那段时间都是两人挤在一起，现在天气冷了，秋驰居然不来了！

        裴潜大字型躺在床上望着天花板，被沉甸甸的温暖的被子包裹住，听着浴室传来的哗哗水声，不由得想，今天那小子会过来吗？不对，自己为什么会这么想呢？难道是因为自己晚上睡觉打呼磨牙？嗯可能是！所以这段时间秋驰不来了，肯定是因为期末了，得睡好觉才能好好考试！

        乱七八糟的想了一大堆，最后终于困了，沉沉睡去，还不忘为自己的胡思乱想作总结：

        养孩子真是太难了！

        秋驰闭着眼睛站在花洒之下，任由冷水冲刷着全身。大概是营养跟上了，这段时间他个子长了许多，但那具身体仍是瘦弱的，甚至不能称之为少年的身体。

        而此时，那身体上遍布着各种凌乱的伤痕淤青，新旧杂陈看上去触目惊心。

        他右肩胛处有一个新鲜的长十厘米左右的伤口，创口很深差点伤及骨头，皮肉翻飞，此刻冲刷在冷水之下有些泛白，但总算是没有流血了，浴室昏暗不明的角落里凌乱散着一堆染血的纱布，秋驰看了一眼，拿过来在水下搓干净了。

        是什么时候开始的呢？秋驰有些记不清楚了，大概是一个月前，或者两个月前？

        都无所谓了！

        秋驰拿起凳子上一小包干燥的白色纸包，面无表情的拆开把里面的白色粉末尽数倒在了肩胛的伤口处，本来没流血的伤口又被刺激出了一点点血迹，他却像是没感觉到般，不紧不慢的拿起另一小块纱布放在伤口上，简单缠了几圈线固定住。

        整个过程他都是漫不经心的，除了最后挺胸固定的时候咬了咬牙，其余时候和平时的表情没什么区别。

        洗完澡出去站在裴潜门口仔细听了半天，确定里面的人睡着才轻轻打开房门，借着微光看见床上凸出的一团，隐约能看见露出的半个乱糟糟的脑袋，他站了好一会才又轻轻的关上门。

        正如裴潜所想的，那女人消停了两三个月，最终还是按捺不住找到学校来了，不知道樊志远跟她说了什么，竟没有让裴潜难堪，而是单独把他叫到了操场。

        和上次见面不同，这次女人从头到尾都是金钱的味道，裴潜悄悄看了看发现连发梢卷的弧度都一样，皮肤状态也是没的说，只在眼尾能找到一点点细纹，不仔细看几乎都看不见，整个人像是一个包装精美的洋娃娃——中年的。

        操场上人来人往，光天化日之下她该不敢对自己做什么吧！

        这样想着裴潜找回了点底气，“请问您找我有什么事吗？”

        “我也不跟你说场面话了！”女人双手抱胸气场十足，“我老公给你的那些钱是夫妻共同财产，有法律保护，我可以要回来的！”

        裴潜脑子嗡的一声。

        女人把他的所有表情囊括眼中，扯了扯嘴角嘲讽一笑：

        “但我也可以不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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