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赵鑫的伤口

下午的劳作才结束，莫夜明便被赵鑫叫住了，他让莫夜明早点回去，他有话对莫夜明说。

        “嘿。”莫夜明正发着呆，赵鑫便从身后拍了拍他的肩膀。

        “你吃饱了吗？”

        莫夜明摸了摸后脑勺，失笑道，“这一天天哪吃得饱呢。”

        “那还不是你总把饭分给别人。”

        赵鑫拉起莫夜明的小臂，看着手臂上仅有一层薄皮包裹着这根瘦骨干，“你这猪头一天天的啊，不知道怎么说你好了，这样迟早有一天，你会被淘汰掉的。”

        莫夜明抽出手臂藏在身后，不自在的笑道，“好啦，多一个挨饿的人也比多一群饿死的好。”

        但，一切都不过是时间问题。

        “你找我有事吗？”莫夜明说着，耳边也传来外面的争吵声，随之声音更嘹亮了，语言措辞以及动静响声都渐而粗鲁。

        但像这样的事对于莫夜明来说也已经是屡见不鲜了，只要不引火上身就算好的了。

        赵鑫将手握在铁栏杆上，此时属于短暂的自由活动时间，可以随意的进出牢房，不过每一层门外都有荷枪实弹的士兵看守。

        “听说，你想逃出去？”他瞟了眼莫夜明。

        莫夜明显然有些不自然，他本来是要告诉赵鑫的，但是黛瑞朵拒绝他的画面还历历在目，所以这几天来都在犹豫。

        “你怎么知道的？”

        “因为我了解你这傻瓜啊。”

        莫夜明撇了撇嘴，想了想，问道：“那你也要走吗？”

        赵鑫哑然一笑，“你这家伙还真把这间监狱当摆设了，一个人逃叫越狱，一群人怎么潜伏逃离？像这种事，人越多累赘也越多——

        “我还是希望你断绝这个想法。”

        莫夜明瞪大眼睛看着赵鑫，黛瑞朵、赵鑫一个个都不愿支持他逃出监狱。他不禁大声喊道为什么。

        “因为，你？就你？

        “你能做什么，他们有武器，他们有无数种死了你的方法，而你能怎么办？”

        “我……”莫夜明不知道如何回答，用力地锤击了下铁栏杆。

        “你猜猜我为什么不想逃出去。”

        “为什么？”莫夜明没有闲情逸致陪他玩猜谜游戏，单刀直入的问道。

        赵鑫也不卖关子，说道：“因为，哪怕你就算中了万分之一的可能，你逃出去了，但外面的世界也不比里面好，知道吗？

        “在这里面，至少这个地方我们能够安定，我们还能靠劳作换口饭吃，而你还能每天做着你的白日梦。”赵鑫说着，愈发激动。

        莫夜明偏过头去，沉默不语。

        只是默默的说：“我要回去找姐姐。”

        赵鑫双手按住他有些前倾的肩峰，朝他吼道：

        “那些都是你在做梦，梦都是假的，知道吗！？外面只有废弃的工业化城市，没有你的世外桃源！”

        莫夜明被他捏得吃痛，生气地想要挣脱。

        赵鑫继续说，“你出不去的，你会死，不论死在里面还是外面，因为这个世界彻头彻尾就是一坨屎，知道吗！”

        莫夜明怒了，牙齿咬紧：——“我不管，我要出去，就是死，我也不愿死在这里面。

        “你怕，你就是怕死——你就是个懦夫！”

        赵鑫火冒三丈地抓住莫夜明的衣服，“懦夫？对，是，我懦夫。”说着便往莫夜明脸上挥拳头。

        莫夜明进来这么多天，挨了这么一次次的打，面对同狱的其他人，早已经不是当时那个打不还手的软蛋了。

        他知道，没有拳头就赢不来尊重。

        赵鑫一拳打到莫夜明下颚，莫夜明也往他的鼻子回击了一拳。赵鑫抓着莫夜明挥出的那只手，将他直往牢房里边顶。

        没两步两人便缠倒在地，赵鑫将莫夜明压在身下，一条腿一只手分别压住他的两只手臂，让他无法发力。然后便一拳一拳砸在莫夜明脸上，打得他鼻血横飞。

        莫夜明咬紧牙关，趁其不备一只手反将其手钳制，赵鑫尚在挥拳，莫夜明一只手的拉力便在几次呼吸起落间将赵鑫从自己身上扯开。

        门外，黛瑞朵靠着铁门框，面无表情地摇了摇头。

        而后，莫夜明一把扑在赵鑫身上，如两个火柴级的相扑选手在地上缠斗。莫夜明一个肘击狠狠匡在赵鑫额头，又像刚才赵鑫压在他身上一样，一拳一拳奉还给赵鑫。

        “小孩子一样。”黛瑞朵转身便走。

        ……

        “呼呼，呼呼。”喘气声此起彼伏。

        “莫夜明，你这家伙，是不是刚刚用牙咬我了。”赵鑫指了指自己肘关节处的牙印。

        “我那是痛的，所以下意识咬了。”

        “不知道打架不能用牙吗，打架也要懂规矩知道吗！”

        “因为你踢到我下面了，我要痛死了！”

        “……抱歉。”

        汗水浸黑了衣服，赵鑫躺在地上，和莫夜明一起。

        “你没说错，我是个懦夫。”赵鑫用手臂遮住眼前的光亮，呼吸声从鼻腔中冒出，继续说道：

        “那你呢？你能跟我打打，那你敢反抗管理者的鞭子吗？你敌的过那些士兵的子弹吗？”

        莫夜明打累了，闭着眼想睡觉，没有回应他。

        赵鑫用力地拍了下莫夜明的肚子，莫夜明立马翻身起来，“你干嘛！”

        “我和你讲个故事，我以前的。”

        “不要听你讲大道理，你不逃我要逃，我还要想逃跑计划呢。”莫夜明不屑一顾的说道。

        “你听，到时候我帮你一起想主意。”

        “说好的啊，你别反悔。”莫夜明眼睛一闪。

        ……“从哪说起呢。”赵鑫双手挽着后脑勺，舔了舔嘴唇说道，“对了，你不是有个小老婆吗？”

        “啊？什么‘小老婆‘啊！”

        “就厕所边上的那个，我看到你们俩挺亲密的啊。”

        “什么嘛……”莫夜明生闷气的说道，“才没这个意思呢，我只是……”

        “可怜她？”赵鑫笑了笑，“别人真的需要你可怜吗？”

        “什么意思嘛，她都要饿死了。”莫夜明有点生气，他以为在这件事情上赵鑫能理解他。

        “你这家伙在某些缺点上还挺像我，”赵鑫眼神延伸向远方，然而被监狱的坚墙阻隔：

        “她本不需要你的可怜，而接受了你的怜悯后，她便看见了希望……可这栋监狱里真的有所谓的光芒吗？”

        “不太懂。”莫夜明看着赵鑫，听着从他口中蹦出的这一串串字眼，有点发懵。

        “你也不需要懂。我是想说，和你差不多，其实我之前也遇上了一个对我很重要的女孩。

        “那时候我才来这里，那时我还是这个监狱里的刺头。因为我敢打架，谁惹我我就干谁，包括管理者。”

        “看不出来。”莫夜明显然对于他“刺头”这个身份不太信。

        “我是体型不占优，但我不怕死，我可以和人打得头破血流，至死方休。

        “我不怕死，哪怕是死老子也会咬下他们一块肉，再加上我也不主动惹事，所以哪怕是管理者也不愿和我发生纠葛。”

        莫夜明听得笑了，感觉平时的赵鑫就是个“好好先生”，哪怕是刚才两个人打架也都是有分寸的。虽然说是过去，但他还是蛮难以置信的。

        “直到有一天，我遇上了一个女生，包括和你遇上的方式也大同小异，我在管理者的鞭子下救下了她。”赵鑫说着，眼神茫然，像是被记忆拖回了过去。

        “她就颤颤巍巍地缩在角落，在一次次的鞭落下尖叫哭泣——我站在她的前面挡住了凶恶的坏人，替她扛下了那些鞭子。”

        莫夜明将身子侧向赵鑫那边，用心听了起来。

        “后来自然而然的，我们就相识了，慢慢熟络，然后逐渐感情深厚……她没说，我也不好意思表达爱意，但在痛苦挣扎的每一天，我们总算有了努力活着的支撑力。

        “直到有一次。”赵鑫顿了顿，嘴角张合了几次，故事还是继续了下去，“我为了帮兄弟，和人打群架，染上了破伤风。

        “那时伤口又深又烂，伤口处肌肉痉挛。整个人状态很差，感觉要死了。管理者做了简单的消毒后便把我拖回牢房里让我自生自灭。”

        赵鑫翻起身来，掀起衣服给他看看自己肚子，正中心狭长的一道伤疤，伤口会愈合，却仍会留下点什么。

        赵鑫垂丧的说道，“后面我得救了，我在一阵昏迷后醒来，我的身体已经好得差不多了。”

        “那就好啊！”莫夜明不解他为什么这样一副神情。

        “可我找不到她了，她不见了。”

        “她？你说的那个女孩吗？”

        赵鑫像是没听到莫夜明的声音，自顾自的继续说着：“后来我才知道，是她和一名管理者私通，管理者才愿意，从外面私进用于治疗我的药物。

        “代价，是她的身体。”

        莫夜明噎了噎，试探性的探头问道：“她，现在人呢？”

        赵鑫并没有出现想象中怒不可遏的样子，他只是微微一笑，像含下了苦胆——

        “她现在已经死了，因为与管理者私通，为了杀鸡儆猴，黑利决定杀了她。”

        “黑利？”

        赵鑫眼睛眯了一眯，“你不认得吗？之前在医务室……”

        莫夜明眼神滞了滞，是那个管理者吗？他能感觉到自己的双手在不自觉地发颤。

        赵鑫见状，便继续说道，“那个混蛋，他要杀了女孩，我知道后便赶了过去，冲破了士兵的包围圈冲到他的面前——

        “我乞求他，求他放过那个女孩，我甘愿用自己的命换她的……黑利告诉我可以，只要按他说的做。首先他让我跪下，给他磕头。”

        “你磕了，对吗？”

        “我磕了，随后他又端上了一个尿壶……他想尽法子折磨我，让我生不如死，而他就和其他人看着我的丑态。”

        “哪怕奄奄一息，我依旧告诉自己不能死，我要见到那个女孩，我要看着她活下去，哪怕不能再陪着她，只要她能活着就好，这一切我都心甘情愿。”

        “然而，当最后我伏倒在地上，一次次的求他，求他……可最后，扔在我身上的，只有她的尸体。”

        “他尽情地嘲笑我。”

        ……

        赵鑫呆滞地搂着怀里的人儿，歇斯底里地朝黑利吼道，“你答应过我，你说过，你说过不会让她死的！”

        两侧的士兵一脚踹倒他，抓着他的手往身后背。

        黑利走了过来，目光冷淡，不紧不慢的说，“没办法，我们也答应了她的，她可真是个好女孩啊——”黑利蹲下身来弯眼一笑：

        “为了让你活下来，可是被我手下那些禽兽给玩死了，啧啧，真是令人惋惜啊。”

        【作者题外话】：感谢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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