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第7章

我和梅雨进入疯狂的爱恋期，他白天出现在我的思想里，晚上出现在我的梦里，我时时刻刻都在想他。

        歌里面唱：我遇见你仿佛回到1985年那天，一切都变了。

        一有时间和机会都在约会，中午一起吃饭、下午一起吃饭，周末去他家，他打鼓，我在旁边时而看看书时而看看他。

        发了疯的拥抱接吻，我们似乎想把生命都耗费在这一个吻里，即使筋疲力尽，即使上气不接下气，我就想紧紧贴着他一刻也不分离。

        我父母之间的关系是疏淡的，好像有一股无可奈何的线在牵引他们，他们因为这条线而不得不在一起，我和他们也一样，我常常感到我爸对我是炽热交缠着冷漠，冷峻和热烈莫名其妙的转化。遇见梅雨之后我身上超出正常人的粘稠慢慢显现，我几乎每天都要见他一面，每天都要闻到属于他的味道，每天都会仰着脖子吻他。

        像一个吸毒的人拼命想从梅雨身上抓到什么，我常常出其不意找到梅雨，他说我和当初认识的完全不一样，他说我身上有一股与生俱来像梁夜一样的孤独、清冷，但是现在他发现我并不是这样，我像是一团火，熊熊火焰，他迟早有一天毁灭在大火里。

        我找到发泄的地方，梅雨成为我感情的寄托，我周末一直和梅雨在一起，我不想回家，不想和他们相对。

        梅雨和我说话最多的不过是梁夜，他很想拜访那个深藏不漏的男人，他去了我家两次我爸都不在家，在小湖边等待时间流逝。

        因为我爸梅雨父母对我比对梅雨还上心，我刚刚敲开他们家门，他爸妈一前一后走出来对我嘘寒问暖，他们并排站着夫妻之间完全没有距离。

        “小夜，你们先玩一会，然后写作业，我和他爸去菜市场给你们买条鱼，再给你们买点虾，小夜还有什么想吃的，都给阿姨说。”

        “阿姨随便就好了，我不挑食。”

        他们一前一后的离开，叔叔拿着篮子跟在阿姨后面。

        “梅雨，我们以后也这样好不好，我买菜你在后面给我提东西。”

        “好。”

        我踮起脚尖抱着他的腰吻他。

        “兰夜，你知不知我有多羡慕你。”

        “为什么羡慕我？”

        “因为你很多都值得羡慕，你刚进学校那天学校□□群里就传遍了，还有各种偷拍的照片，这一届居然来了这么一个正的学妹，你军训站在一群人中简直绝了，我们宿舍楼拿着望远镜偷偷看你军训，我艹，现在想想真的是一大群人追你，有没有女朋友的都想搞定你，太有面子了，那么多人追你，你他妈居然喜欢我。”

        “所以你喜欢我的原因是因为大家都追我？”

        “有这个原因，关键是你太漂亮了，我在学校没有见过这么漂亮的。”

        “那你喜欢我是因为漂亮吗？”

        “第一眼看见你就心动，眼睛太好看了，像梁夜。”

        “我也喜欢梁夜，可是我爸不喜欢梁夜，我家梁夜是禁词。”

        “怎么可能，叔叔那种人一看就很开明，而且很懂音乐，他是一个艺术家，他一定会欣赏梁夜……”提到他，比说起我或者苍老师更能让梅雨热血沸腾，比楼下奶奶还能喋喋不休，他旁若无人说着，像宗教崇拜一样盲目。

        “你很喜欢他吗？”

        “兰夜，我第一次见到他因为我给你送花被抓，教导主任打电话我爸很忙，没有接听，你爸爸没有半小时就到了，他也没有凶我，从教导主任那儿保住我们，临走前只给我说以后低调点。我以为他会打我或者联系我父母，他都没有，对我们恋爱的态度和所有人都不一样，他是第一个给我说和女生上床是要负责的，让我控制自己的欲望。他和我说了很多，以前我舍友每天晚上都撺掇我睡你，我也想找一个天时地利人和情况下把事办了，可是现在我不会，也不敢。”

        “我爸知道我抽烟用皮带打了我一个晚上，身上的伤肿的跟包子一样，他自己就抽烟凭什么管我，我到现在都不服，小夜当你告诉我你爸怎么用计谋阻止你抽烟，那天晚上我哭了。”

        “我从来没有和一个人说过那么多话，他们都觉得我不务正业，只有你爸，他会觉得我做的没有错，他会欣赏我的音乐，他是第一个欣赏我的人，我以前和乐队去时代广场演出没有人注意我，他们会说主唱唱歌好好，有时候说鼓手好帅，从来没有人说我打鼓好。”

        “我在电视上见到梁夜打鼓就觉得要学打鼓，我求了两个月我妈当做生日礼物给我报了班，可是很扰民，他们会找上门，我爸就让我把鼓扔掉，你知道吗？我有时候在家里练习，他如果心情不好过来把我和鼓都踢翻，但是你爸，他不会阻止你，所以我觉得你爸好帅，但是你妈妈好丑，怎么生出你，幸好你长的和你爸一样。”

        “我妈就是正常人的样子，就是他帅的过分，你才会觉得我妈丑。”我说道。

        按照梅雨对我妈的说法：她的皮肤黝黑而黄像东南亚人，五官除了脸大剩下的都小，最不能忽视的是她的红脸蛋，高原一样的红脸蛋，也幸好长得黑，要不然她的脸就像丑陋的男人，男扮女装拙劣的化妆技术。

        无论看她多少眼对她评价依然是丑，这是他唯一觉得丑的女人，她的眼睛像剪刀在白纸上划下一样，鼻子虽然没有立体发展但是朝着横向一发不可收拾，嘴唇很薄。

        我说仔细看，也不难看了，甚至有点耐看。梅雨说正常情况下有病的人才会一直盯着她看，太丑了。

        梅雨说等我们都长大了，我陪他演出，我当他们经纪人，这个世界我和音乐一个都不能少。

        我越来越爱梅雨，正如梅雨越来越爱我一样，他因为我爸更加爱我，我因为他的父母更加爱他，我渴望融入他的家庭，他渴望我的父亲，我们狂热而盲目陷入对方的家庭不能自拔，我们都做好不顾一切随时脱离自己家的准备。

        还来不及丧心病狂脱离家庭，梅雨就要离开，他如愿以偿考上上音。

        暑假走过小城每一个角落，在每一个树荫下亲吻，我喜欢紧紧抱着他，释放自己疯狂不可理喻炽热的感情，我把他抱得很紧像是要勒死他一样，只有这样才能驱散心中隐隐作痛的孤独，与生俱来的敏感和患得患失，他让我感到安全，像在阳光下一样安全。

        打开门他们一家三口和门童一样穿着艳红色短袖站在我家门口。

        “叔叔阿姨好，你们今天不是拜访亲戚吗？”

        “中午收到通知书，我们最重要的事情不就是来拜访你父亲，梅雨不知道几辈子修来的福气，得到你父亲这样的照顾。梅雨能去上海集训，可是你爸爸给找的老师进行专门训练，再生父母呦！”

        “你们给他说了吗？”

        “打电话说了，你爸爸哪好意思让我们来，我们哪里好意思不来，你爸虽然口头拒绝我们，但是于情于理我们必须来。”

        他们误会那个淡漠的男人了，对他的最大报答就是老死不相往来。

        整整齐齐的三个人和看见千军万马一样，他眼里闪过愠怒，阿姨和叔叔迅速感谢，他们对我爸甚至达到顶礼膜拜的境界，特别是梅雨，我丝毫不怀疑，我和他同时掉到水里，他毫不犹豫救我爸。

        我妈在门口听见里面的欢声笑语和看见梅雨后，脸上露出标准班主任具有威慑力的表情。

        “嫂子回来了，还没吃饭呢吧，走，咱们出去吃饭。”阿姨笑道。

        “梅雨考上了？”

        “对，幸亏有你们。”

        “梅雨是要上大学了，兰夜期末考试多少分你们知道吗？现在你儿子可以到大学享受人生，她考不上大学谁养她，梅雨吗？学音乐怕是连自己都养活不起。”

        我爸听见平静抬头看着我妈，既没有威胁也没有危险的意味，他就是这么平静却让我妈感觉不寒而栗，让在座所有陷入沉寂，阿姨甚至有些胆怯像深海一般的眼神。

        “嫂子，你放心，我回去一定不让梅雨联系小夜，等小夜安心考上大学。”

        他听见问我：“可以吗？”

        “当然不可以。”我提高嗓音。

        她对我们的一唱一和火冒三丈：“你不要让兰夜参加高考了。”房间门被她重重摔出闷响。

        叔叔阿姨尴尬用笑容掩饰，阿姨说道：“其实我也能理解你母亲，毕竟是我们家不对，耽误你学习……”她没有说完脸上表情说明一切。

        “考上清华之类的都是父母未完成的心愿降落在孩子身上，这不仅仅是努力还有天赋，以我家小夜子的物理，拼死都上不了。孩子是独立的个体，他可以完成自己的打鼓梦想，父母不必要把自己遗憾施加在孩子身上，他们这一辈要为自己而活，不是为我们，他选择音乐是一件很伟大的事情，还有小夜无论做什么都让我感到荣耀。”

        他将梅雨心中的伪装击溃，感激含着泪水看着他。

        他暗自思忖几秒后说了句失陪进了房间。

        几分钟后我妈换了一身酒红色连衣裙出来，阿姨看着她像圆规一样的身材犹豫下夸奖道：“嫂子穿这个真好看，显得整个人都特别精神。”又换了一种语气对叔叔说道：“你去厨房给帮忙，我在这陪嫂子坐会儿。”

        短短时间叔叔出来垂头丧气“里面不用我帮忙。”

        “你怎么这么笨，洗洗菜你不会。”

        “我进去是多余的人。”

        我没有参观过他工作，但是他在生活中做事像一个精美孤独的雕塑，从颜色、构图、弧度都让人惊为天人，多之或者少之都是一种摧残，任何走到他面前都是画蛇添足。

        “我让你平时在家里洗洗菜你不愿意，现在出来丢人现眼，老说你工作忙，兰哥工作优秀生活也这么优秀，夫妻和睦和孩子关系也好，你以后不要拿工作忙当做借口。”

        阿姨数落他，梅雨在旁边像个打桩一样点头，我无意间看见妈妈，她眼睛像一把金剑折射的太阳光转瞬即逝，又带着羡慕与落寞看着梅雨一家。

        梅雨去飞机场那天我从学校请假送他，我爸开车送我。

        离开的背影，我忽而认识到从此以后我就会真正失去他，我不知道为什么，是提前预知命运的旁观者，他就像一只鸟当我打开笼子踪迹就消失的无影无踪。他给我的背影好慢，走不出我的视线，可在眨眼之间就彻底消失不见了。

        “要是不开心我可以继续给你请假。”

        他总能第一时间看清楚我的想法，就如我能看懂他的异常。

        “小夜子，你以后可怎么办，这么敏感，这么脆弱。”

        他带我轻车熟路来到游戏厅，与其说让我放松，不如说我是贴身丫鬟跟在他身边，他在每一个游戏机前展示他过人的本领，电影说江湖卧虎藏龙人心何尝不是，这句话用在他身上最合适不过，像野马让我摸不透，在城市上空飞翔。

        “你以前呢经常来这里？”

        “上大学常来。”

        当他赢得游戏第一反应就是找我，快意恩仇洒脱带着炫耀叫我小夜子。

        差点打劫抓娃娃机，前台工作小姐姐气冲冲过来，看见他的侧颜心中的怒气化为虚有，站在我旁边观赏，女人的眼神和我看梅雨打鼓一样。

        我一直知道他是好看的，但不至于貌似潘安引得路人纷纷观赏，三年后我的大学舍友看见他的照片打印下来挂在墙头，她给我分析我爸的三庭五眼，面部流畅、骨骼落差像人为一样不可思议，是一幅画，比西方更加含蓄文弱但比东方人物面部立体度更具有视觉冲击。她废寝忘食一共画了两百多张画没有一张像他，最后她骄傲告诉我：你帮我你问问你爸这气质咋弄的。

        大学后，梅雨变得越来越难联系，从我们每一天两通电话，到一通到几天没有交流，这种静默让我感到越来越熟悉，和他一样，永远都是缄默。我并没有很伤心，并没有想打开他的微信短信等通讯检查，我也像完成任务一样，中午晚上打电话，像水与火的交融既是热情又是冷漠，当我以为自己很爱梅雨时，上课却再也没有跑神想他，不如他在我身边肆无忌惮想他，不可理喻抱着他。

        原来只有他在我身边，我可以抛弃一切勇往直前，在我身边我无法想象我们会分离，我们为什么要分离，我每天想的都是我们一定会琴瑟和鸣情投意合一生，分离确是淡淡的，可能我骨子里是自私的，热情是一种虚伪掩饰自身的薄情而已。

        无数次想如果梅雨现在和我提出分手就好了，我不会觉得这是一个惊人的真相，我也不会拒绝他，我给他打电话第一句竟然是想让他提出分手。我无法忍受无边无际的沉默，他对我的漠不关心，他对于我的敷衍，我无法忍受那些单纯美好的岁月用沉默洗刷。

        从他留给我只有那个背影开始，我似乎就知道我们再也没有前进的可能，我的伤感并不是来自于背叛而是一种欺骗，它在我身上隐隐作痛，它像一层雾笼罩我。

        我是一个可以被抛弃的人，但不是一个可以被冷落的人。

        我决定去找他，我只要那两个字。

        老兰知道以后没有苦口婆心，没有循循善诱，也没有理直气壮拒绝我，他甚至没有拐弯抹角劝我放弃，他替我买机票，摒弃成年人的所有成见。

        我提出之前就知道他不会拒绝我，我心里又期待他会拒绝我，我任何荒诞的要求他都承受却让我感到冰凉，他是爱我深沉还是我和别人一样，他懒得周旋久。

        周五下午他陪我飞去上海，晚上到达上海直接带我去酒店睡觉，第二天去上音。真是无巧不成书，我没有去他学校，在门口就看见他牵着一个女生过马路，女生身上背着大提琴。我直直向他走过去，他的眼睛一直不可置信。

        “梅雨，你可以直接向我提出分手，为什么要这样算计平衡。”这句话让我极为熟悉，好像很多年我一直想说出这句话，你可以斩断一切，为什么要费尽心计平衡它们。

        梅雨对自己的忘恩负义感到羞愧，他旁边的女生像烧开的水一直叫着，她对我进行极大的羞辱，我只一个灵魂低俗的女人，梅雨受不了和我这样无趣的灵魂，这理由我能接受，他直接告诉我，我也会接受，我不会回首依依非要与他相依为命，可以忘记他说过要互相逃离家庭的誓言。

        为什么不直接告诉我？带着有棱有角的骄傲说出心中想法，随后她对我的灵魂进行讽刺与抨击，我薄弱且幼稚的灵魂让她批判一无是处。

        他可能听不下去，她看见他的脸从蛮横变成窘迫，梅雨更是魂魄无主，他提起拳头，顷刻间梅雨像垃圾袋一样飞扔出去，发出痛苦的叫声，女孩畏畏缩缩站在旁边。

        从容扭了扭手对我说道：走吧。

        为了讨好我，我爸买一堆零食，把草莓糖放在我的口袋里，记得第一次吃这个糖，像爱情一样甜甜的，重新把糖放在嘴里不是甜的，带着草莓的酸混合劣制的化学糖精，我迅速吐了糖。

        他凝视我的一举一动，笑的坦荡，他身上的光辉忽然间照耀着我，我可以在他的庇佑下翱翔，就算我是梁夜的私生女我都不走，他才是我的父亲，永远都会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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