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章：欢迎

余文啸掏出口袋里的车票，再三对照了好久，才踏上这班开往海边一个大城市的长途客车。

        车票是小强寄过来的，小强就是在那里闯荡，听说现在混得也是有头有脸，当上那里的一个小领导。余文啸提前给他打电话，小强也很高兴，把自己这里使劲给夸了好久，感觉自己说的差不多了，有意无意地向余文啸抛出了橄榄枝，说车票由他来买。

        而余文啸给他打这个电话本来就是为了想让他帮帮忙，毕竟他在那边混了有段时间，自己过去人生地不熟的还可以有小强拉拉手，还有就是因为自己属于未成年人，需要找点关系打童工，这个也需要小强从中间来拉一把。

        听说他那边对年龄没有限制，还有福利什么的都很不错，听小强说了那么多，而且自己本来就有这个倾向，最后和余爸说了一声，没过几天就出发了。

        余妈对这件事啥也不懂，也就没有说什么。余爸以前出去打过工，见过大世面，也被骗过，这方面他经验丰富，在小余临走前一晚，他们两个说了好久。

        说的时间很久，但说来说去也就是那几条，总结来说：保护好自己的贵重物品，不要轻易相信别人，特别是陌生人，也要注意保护自己的，在外面不要对自己太抠，养好身体最重要……

        好吧，还是很多。

        不过在睡觉之前，余爸特地强调了一句，“无论去了哪里？也不管今后的路怎么样？财富多少？身体如何？只要自己想回来了，家里的门永远开着，哪怕外面是万千猛兽，家里永远都是你最安全的地方。”

        说这话的时候，余爸扭过身子背对着小余，他不愿让孩子看到自己流泪脆弱的一面。

        他还记得，小时候小余最常喊的，就是“爸爸好厉害！”“爸爸最棒了！”

        这个孩子渐渐长大了，自己的身体却是越来越老了。小余再也不会像以前那样喊“爸爸好厉害！”这样的话了，说的最多的，变成了“唉，你好烦啊！”“我知道，你别烦我了！”……

        时光啊时光！倘若能慢些就好，哪怕回不到以前，但他还是那个他就好。

        第二天走的时候，余文啸特别强调没有让父母送自己。又不是不回来了，弄的那么紧张干什么？

        家里，余妈红着眼，一遍一遍在那里念叨他的名字，还是替他担心，“他还小，去那么远的地方行吗？”

        余爸抽完一支又一支烟，地上堆了不少烟头，站起身子，看向外面的那片农田，有不少人在那里忙着水稻，一番话，也不知道说给谁听。

        “时间到了，就让他随风而去吧……”

        昨晚其实并没有睡好，开始根本睡不着，愣是干瞪眼等到后半夜，才昏昏沉沉地睡去。大巴车开得慢，余文啸坐得又比较靠后，颠的很，自己几次睡着都被颠醒了，根本睡不着，索性就不睡了，抱紧自己怀里的书包，瞧着外面的风景。

        “不好意思，我可以坐在这里吗？”一声清脆的女声，把他游荡的思绪给拉了回来。

        余文啸转过头，是一个扎着双马尾的女生，上半身穿着一件白色t恤，上面印着某个动漫人物，下身一件普通的牛仔裤，头上还戴着一顶黑色的帽子，显得人很高贵。

        “同学？”见面前的这个男生没什么反应，以为他没有听到，只好又重复一遍。

        “哦哦，不好意思，我来把这东西拿掉。”刚上车的时候人还不多，余文啸带了两个包，一个重要的抱在自己怀里，还有一个装衣服什么的直接放在旁边的那个座位上了。

        现在有人要坐在这里，那个包只好放在上面的行李架上。

        包有点重，那个女生见状连忙过来帮忙扶着点，两人一起把包推了进去。那个女生比余文啸还高不少，推的时候她出力最大。

        “谢谢谢谢！麻烦你了！”坐定后余文啸不住地道谢，那个女生倒也开朗，淡定地喝口水，向余文啸摆摆手，“没事没事的，还谢谢你给我让座位呢！”

        余文啸稍稍抬了下头，车里刚开始乘客不算太多，有很多空位，但现在几乎快坐满了，只有后面那排有几个座位。

        大巴车按规矩来其实是从车站接送人的，但这里管制比较松，大巴在路上也会停下来拉几个乘客。这边拉两个，那边拉三个，没过多久，车厢里的人就变多了。

        见余文啸的动作，那名女生赶忙解释道：“抱歉，我晕车，坐在后面会很难受的，不好意思啊！”

        余文啸听了这话不禁老脸一红，自己没往这上面想，却被人家女生给发现了。

        “对了，你去哪里？中考成绩查到了吗？”那个女生看起来很兴奋，向余文啸提了一堆问题。

        小余顿了顿，“我……我没中考，去打工的……”

        本以为很丢人，但那名女生毫不介意，“哇，好厉害啊，你这么小就去打工了！唉，我就没有你那么厉害……”

        听她的叙述，她也是今年参加中考，不过考的分不高，上不了一中，家里嫌她在家里待着烦人，就让她坐车去她表姐那里玩。她表姐在那个大城市上班，白天可以在她们厂里，晚上就和她表姐一起睡，她表姐是看着她长大的，两人关系也特别好。

        “对了，我叫碧颖。”

        “你好，我叫余文啸。”

        两人年龄差不多，在一起聊了很长时间，他们两个不在同一个初中，就互相说着自己之前上过的那个初中。余文啸稍加修改，在碧颖面前说着学校各种的开心处，碧颖也很开心，告诉小余学校很大，也说学校里的同学很好，还向他调侃学校的伙食。

        余文啸痴痴的听着，仿佛自己也是在那个学校上过一样。说到开心的地方，他们一起哈哈大笑，提到伤心的地方，他俩又一起叹气。

        小孩子之间的友情就是如此，一来二去，两人就熟络起来，最后互相留了手机号码。

        两人都没有家长送，但是家里也都配了手机，初中之后手机也是必然要准备的了。

        大巴车开了很长时间，一直到晚上才抵达目的地。

        碧颖被她表姐接走了，临走前还互相说了拜拜。

        余文啸独自一人等在车站，他不知道去哪里，也不知道该怎么办。本来和小强说好的，等自己下车了给他打电话来接自己，但是自己打出去的六个电话全部显示关机。

        余文啸四处看了看，找到一张长椅，周围也没有其他人，毕竟已经是深夜了，该睡的都睡着了。

        小强的电话打不通，自己又困得厉害，余文啸只好躺在长椅上，把两个包牢牢抓在手里，不然很容易被人拿走。

        躺在那里，半天也没有睡着，直愣愣地望着天空。大城市的天空与家里的都不一样，说不上来，但总感觉有些灰蒙蒙的，也看不到星星，有种不真切的滋味。

        刚闭上眼准备睡着的时候，却感到手机在震动，看了一眼，是小强打来的。

        “抱歉啊，刚才在开会，不方便开机接电话，你到了吧？站在汽车站门口，我等会开车去接你。”

        挂了电话没一会儿，一辆普通的小轿车停在余文啸面前，等车停好，从驾驶室出来的小强上来就是一个大大的拥抱，两人又寒暄了一会，共同乘着那辆轿车去小强的那个公司了。

        晚饭两人就在路边随便吃了一点，小强工作忙，也是刚刚才下班，正好余文啸也没有吃饭，小强请客一起解决了。

        两人有一句没一句搭着话，过了几条街道就到了小强他们厂里的宿舍，“今晚先在这里睡吧，正好我们这里还有一个空床铺，我再给你一床被子，也有空调，晚上睡觉要盖好。”

        闹得余文啸心里一阵感动，在家里从来都没有吹过空调，在这里工作居然还有空调吹。而且这里的人们对他都很好，都很热情，告诉他明天早上上班的时候就可以去申请加入了。

        不过，余文啸能够明显注意到小强和那些人有些不太一样，自从进到厂区里面，小强一直都是闷闷不乐的，把小余的床铺安排好之后，一个人躲在外面的楼梯口抽着闷烟。

        “小余，你相信梦想吗？”小强注意到身后的余文啸，出声问到。

        “啊？这……这我也说不上来。”

        “本来，我不相信梦想。”小强没有转过来，小余只能看见他的侧脸，很落寞，“因为我是村长家的孩子，但我没有上初中，我爸不止我一个，还有两个弟弟，他们比我要重要得多。”

        小强把手里快燃尽的烟头灭掉，随手扔到垃圾桶里，继续趴在护栏上，“他不想把我送进去，还不如早点出来打工呢！真可惜……”他冷笑一声，“余叔那么拼把你送进去，你却没有抓住，所以，我有点瞧不起你。”

        余文啸低下头看着自己的脚，这些话字字在心，而且事实确实如此，他也无力反驳。

        “而且……”小强嘴角微微上扬，依然没有看小余一眼，“一个人如果连自己的梦想都无法坚持，那我劝你早点离开吧，这里或许不属于你。”

        “小强！说什么呢！”一声怒喝从后面传来，余文啸回头一看，是一名穿着蓝色衬衫的男性，戴着眼镜，虽然怒喝但是依然面带微笑。

        小强挨了训，没有说什么，转身走进走廊。

        那男性对着余文啸伸出手，脸上的笑容更灿烂了，“你好，我是这里的经理，欢迎来到我们这个大家庭！”

        余文啸愣了一下，但随即伸手紧紧握住了他的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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