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10·花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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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说要去花悦镇,但两人并不知镇子在哪里。离开渔村后,他们又折回永州城内打听消息,其间也没忘打听半年前船难幸存者的消息,但并没有结果。
几番周折,两人终于得知到花悦镇大概在长右郡,具体的位置便不清楚了。
他们决定先去长右郡,到了再继续打听。
长右郡在临近永州西面边界,不通水路,从永州出发,靠车马也要近两天的路程。
这里地处永州最西,背靠绵长的长右山脉,不能说荒无人烟,但也是穷乡僻壤,和永州其它地方完全不能比。当然,谢辞故他们起初并不知道这些事,都是在路边摊吃饭时听热情的本地人介绍得来的。
谢辞故借机询问:“老乡知道花悦镇吗?”
“我只知道在韶山县那边,具体怎么走就不清楚了。这个你得问城里的花商,他们肯定知道。”
比照在永州城的进度,原以为要费一番功夫,没想到得来这么容易。按照那位本地人的指点,两人询问了几家花商,不止得知了花悦镇的位置,还探听到不少镇子的消息。
花悦镇在长右郡的花商中颇有名气,那里家家户户都以培植花卉为生。镇上季氏先祖培育出来的牡丹花曾卖过千金之价。甚至连仙门的人都采购过他们培植花木。
而除了花,花悦镇同样有名的还有他们以贤良淑德闻名的女子。她们钟灵毓秀、温婉贤良、和顺贞淑、持家有度……似乎什么样的好词放在花悦女身上都是恰当的。
长右郡一度有“娶妻当娶花悦女”的说法。
对于花商这番话,林凡不以为然,扭过头便朝谢辞故吐槽:“若我有姐妹,我定不愿别人给她们的评价是贤良淑德,从一而终。”
“怎么说?”
林凡一扬下巴,说出自己的见解:“一个劲儿吹捧你大方的人,泰半是想占你便宜;同理,拼命想将贤良淑德塑造成女子标杆的,也大概率没安好心。”
谢辞故一脸赞同地点头:“有道理!”
林凡却没意思地撇了撇嘴。虽然这家伙在肯定他,但捧哏般的语气与措辞,经常让他感觉自己像个逗哏。
瞧着天色还早,两人决定立即启程去花悦镇,尽量在天黑前抵达。
方走到城门便听到清亮的叫卖——
“卖花,卖花,客官看看吧。看看吧,顶好的山茶花,早上才采的,还带着露呢。”
少年极力将手中的花篮朝路过的路人面前举,以求挽留他们的注意力。谢辞故与林凡经过时也没有被放过:“公子买捧花吧,可以送给喜欢的人。”
装满花的篮子凑到了谢辞故面前,他看了一眼花,又看向少年。
少年穿着过于宽大的衣衫,衬得清瘦的身形更加瘦小,袖口与挽起的裤脚沾了不少褐红色的泥点,但花篮里的花却干干净净,娇艳欲滴。
谢辞故带着歉意道:“不好意思,我不买折下来的花。我觉得她们应该生长在枝头,盛放到凋谢。而不是被折下来,装点他人的屋舍。”
林凡毫不给面子地揭穿:“别信,实际上是因为他没钱。”
被拆台的谢辞故神情一僵,叹气抱怨:“你真是,不能给我留点格调吗?如你所闻,小兄弟,我身无长物,抱歉了。”
后半句是对卖花少年说的。
听到此话少年果断扭头去找其他人了,而谢辞故的目光依旧追随着他。
林凡撞了撞他:“你直勾勾瞧着人作甚?”
“看他的花养的真好。”
“我还以为你看出来了。”
“看出来什么?”
林凡扬起下巴,不无得意地道:“那是个女的。”
谢辞故目露惊奇:“是吗?你怎么知道?”
“我还能不清楚?”
“哦!”谢辞故意味深长地感叹,“看来你也会欣赏女孩子了,长大了。”说着,他露出“吾家有儿初长成”的老父亲般慈爱的微笑。
林凡不满,纠正:“我不是看上她了!这叫眼力!眼力懂不懂?”
谢辞故摇头:“不懂,因为我是一个瞎子。”
林凡露出嫌弃的表情,这家伙的眼睛和他的记忆一样,什么时候好什么时候坏全看他的需要。
“走了,再磨蹭天黑都到不了。”懒得再和他掰扯,林凡大步朝前走去。
谢辞故迈开脚,不急不缓坠在他身后。
……
出了城门向西,走了约莫半日,便到了韶山县,又转向南,行进了两个时辰,终于在树丛掩映中,瞧见了一座约莫两人高的大理石石碑,上刻着古体的“花悦镇”三字。
过了这里便算进入花悦镇了。
没走几步,林凡忽然捂住肚子:“等等!我内急,你在这儿等一下!”
“去吧。”
但少年还不放心,一边往林子深处走一边回头强调:“不准过来啊!大的,很臭的。”
谢辞故在路边等了半刻钟,终于看到林凡慢吞吞的回来了。他深一脚浅一脚地踩在半人高的杂草中,眼见就要走到路边了,却突然往前一倒,没了踪影。
谢辞故正要进去查看,林凡自己又爬了起来,抱怨:“这儿怎么有个石像!躺在这里,绊了我一跤。”
用剑拨开茂盛的杂草,谢辞故瞧见了他口中的石像。
雕的是个脸带面纱的女人,长发挽髻,眉眼殊丽。不知在这里躺了多久,只剩半截身子,浑身爬满青苔。
“娘娘?”谢辞故念叨着。
林凡:“你知道她?”
“这儿写了啊。”
谢辞故用剑柄指向石像旁边的乱石,原来那也是雕像的一部分,看起来像是屋檐与匾额。匾额上模糊的字迹隐约可辨认是“娘娘”,剩下的一半的那个应该是“庙”字,原来这还是座神庙。
林凡:“娘娘?哪门子娘娘?”
自从神族被推翻,人族便不再修庙立像,不再奉天尊神,突然瞧见一座庙宇,还真让人觉得稀奇。两人不了解本地风俗,瞧不出什么门道,便将这座庙抛到脑后,继续赶路。
走了几步,林凡想到什么,发出疑问:“老谢,你觉不觉得很奇怪?”
“怎么说?”
“我们从永州来这里花了快三天时间,而从九月初六半夜,到九月初十也就三天多一点。”
谢辞故点了点头,用鼓励的眼神示意他继续说下去。
“我们猜测莫雁声就是那个存活者。那就意味着,他从九月初七早上醒来,立马启程来花悦镇才能在九月初十前抵达这里。但是,正常的幸存者不该沿河寻求帮助吗?”
“这个问题我刚才也在想。有个可能是莫雁声在船出事前就离开了,但没办法解释他为什么要放下自己安身立命的船只。总之我们现在线索很少,有疑惑也只得搁下。”
林凡若有所悟地点了点头,接着脸一变:“开头那句‘你刚才也在想’是什么意思?你早就注意到了却不告诉我!”
“啊……这……”谢辞故语塞,“我不是还没想明白嘛。”
林凡有些生气,这家伙总是这样!有什么事都藏着掖着,除非他自己发现问出来,否则别指望他主动告诉自己。
“我错了。”
这一小插曲在谢辞故的认怂中暂且揭过。
……
过了界碑不久,便有零散的房屋、村落与田地出现在眼前。
与其他的村镇不同,花悦镇不种粮食,只种花木。田里草本、灌木、乔木都有,或高或矮,有的已经过了花期,谢了一地落红;有的将将吐出花苞;有的正当盛放,姹紫嫣红……
光是他们目前经过的花地,便不下数十亩,而很明显,这些远不是全部。
林凡之前还奇怪种花能赚到什么钱,如今瞧见这规模,忍不住咂嘴,叹了句:“我滴个乖乖。”
大部分花田都种了一圈荆棘篱笆,林凡跳到田埂上,透过篱笆的缝隙瞧去,正巧,里面的花他在画上见过:“牡丹!”
谢辞故纠正:“是芍药。牡丹是木本,芍药是草本。牡丹叶片开裂,正深背浅;芍药叶片尖长,正反同色。若这还分不出来,等它们谢了,有干的是牡丹;只剩块茎的便是芍药。”
林凡又看了一眼,果真是这样。很快,他又被其他东西吸引,指着一片田惊奇道:“这块田的土怎么是红的?”
“应该是花农从别的运来的。虽然黑土的肥力和透气性好于红土,但红土也有黑土不具备特性,在种植某些花,比如,茉莉、山茶——”谢辞故顿了顿才继续说下去,“桂花等植株时更有优势;当然,这只是简单的概括。经验丰富的花农种花时很少单一使用某种土,而是根据需要种植的花卉品类,进行土壤的改良。里面是一门大学问。”
林凡第一次听到这些说法:“真麻烦。”
“要种出好花,还不止于此,除了土壤,水、阳光等等,都要重视。甚至还有专门给花设计修建房子以在寒冷的季节或地方培植温暖地域花卉的做法……”
谢辞故兴致勃勃,还准备说下去,却发现林凡眼神古怪地盯自己:“怎么了?”
“你这么懂,以前该不会是个花匠吧。”
谢辞故故作认真地想了想,一脸认同地点头:“你说的有道理!说不定还真是这样。”
林凡翻了个白眼:这家伙唬他的表演越来越敷衍了。
他起身朝下一片花田走去,没留意脚下,被绊了一跤,幸好及时用手撑住才没摔个狗吃屎,但这也让林凡注意到了地上的东西——
怎么这么多纸钱?
仔细一看,大小与新旧程度还不太一样,可以分成好几批。
“阿凡啊!你真的决定了在这里过夜吗?”
林凡回神,抬头瞧见谢辞故正朝自己伸着手,不知这样站了多久。他没去拉,自己拍拍屁股爬了起来。
摔过一跤的林凡没了看花的兴致,安安分分赶路。
路上,两人发现了耕作的农妇,谢辞故隔着篱笆招呼,但妇人只顾低头耕作,并不理会他。此时,背后传来声音:“公子有什么事吗?”
回头,是一位扛着锄头的农夫。
谢辞故笑道:“见这田里的花草生得格外漂亮,一时心喜,想讨教一些秘方。”
话里的恭维让花农很受用,他放下锄头笑呵呵与他们闲聊起来。
聊过几轮,见气氛差不多,谢辞故提出了真正想问的问题:“老乡,半年前可有一位南方的客商来过你们这儿?”
不料本来还相谈甚欢的花农瞬间收敛了笑模样,摆手:“没听说过。”说罢扭头朝花田走去,什么也不肯与两人谈了。
谢辞故与林凡交换了一个眼神,暗觉蹊跷。
告别花农,又走了约莫一刻钟,终于瞧见镇子的影子了。
青灰的天幕下,山丘剪影起伏,泥墙青瓦的镇子靠山倚河而起,时近傍晚炊烟寥寥。
数条土石路从镇子中蔓延出来,沿路长出一座座村落。大块大块的花田便夹杂在村落、道路、与镇集之间,青、红、白、紫……色彩缤纷浓烈。
然而,比这美景更让两人在意的是立在路上的那些奇怪牌坊,它们的材质各有不同,但制式颇为统一,上书“贞孝节烈”之类的“褒奖”,下面写着各不相同的姓氏,前后排列,重重叠叠,密得仿佛要遮去天日。
看来这便是花商口中花悦镇女子品德的象征之一:贞烈牌坊。
望山跑死马,虽早早瞧见了镇子,但两人真正抵达时,天已经黑得差不多。
夜来雾气起,村口小聚闲聊的人也都回了家,路上人影渐稀。两人经过一条小巷时,忽见对面出现四人,扛着一口薄棺撒着纸钱从巷子的另一头走来。
死者为大,谢辞故与林凡退避一旁,让棺木先行。棺材很单薄,就是几块木板拼接而成,行走时还能听见连接处嘎吱作响的声音,似乎稍有磕碰便会坏掉,真担心它摇着摇着散架了,掉出一具尸体来。
就在棺木与他们擦身而过时,林凡倒抽一口凉气,退到谢辞故身后,攥紧他的衣袖。
这个天色下,谢辞故几近失明:“怎么了?”
林凡并不作答,低着头,直到扛棺的四人走远才喘着粗气开口:“我刚才看到……看到那棺材里——露出了一截衣角。正……正红的,还……还绣着花。”
不管在哪地的风俗里死者身着红衣都是大忌,尤其是正红。但这暂时与他们也没什么干系,谢辞故:“怕什么?死人瞧着吓人,但却是最不会害人的。”
小巷里,白色的纸钱飘飞旋落,林凡躲在谢辞故身后,望着渐行渐远的抬棺队伍,脑中浮现起来时走的那条铺满纸钱的路。
“我才没怕!谁说我怕了!只是——太突然,我被吓了一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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