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第四章

得知江黎还没吃饭，庄茹十分高兴，使唤着老公和儿子上了菜摆了碗筷，招呼着大家来干饭。

        江黎衣服干的差不多了，头发也用吹风机吹过，软塌塌地垂下来，堪堪盖住眉毛，眉骨那道伤便看不见了。

        他坐下来，顺从地接过碗，低头喝了口老火鸭汤。一股冒着热气儿的鲜香便顺着喉咙淌了下去，一寸寸极为熨帖地抚平了胃里纠缠的不适。

        “江黎是和西桥一个班的吗？阿姨之前倒是没听他提过。”庄茹看着漂亮的少年安安静静地喝自己煲的汤，越看越喜欢。

        陈敬峰边喝汤边不经意地插了句，“西桥的同学怎么是跟着加加回来的？加加刚才不是去咖啡厅了么？”

        陈西桥：不愧是我爸，发现了华点。

        “半路碰见的，正好他要来找陈西桥，我就给领上来了。”陈韵加对答如流，不忘在桌子底下踹了陈西桥一脚。

        “昂……我俩一个班。他来给我送作业的，我落教室了。”

        陈西桥拖着调子干巴巴道，仿佛有人拿刀架在他脖子上。

        这话答的真假掺半，连陈韵加都有点懵，扭头看了看江黎。

        “嗯，我是这学期新转来的，就跟陈西桥一个班。”江黎答道。

        陈韵加无话可说。

        开学第一天就跟新同学打起来还让人报警逮进了局子，这俩人倒是说不准谁更牛逼一点。

        陈西桥跟个话痨一样边吃饭边逼逼。

        “妈我手疼。”

        庄茹早习惯了，还是那么慢条斯理又温柔的语气“手怎么了呀？”

        “害，就……今儿踢球来着，没注意就摔了下。给扭着了。”

        庄茹加了块猪脚在他碗里：“怎么这么不小心呀。来吃个猪脚，以形补形。”

        “哎！谢谢妈嘿嘿嘿！”

        陈西桥像条大傻狗一样把脑袋埋进碗里吧唧吧唧。

        “我天也太好吃了吧！妈你简直就是仙女吧！”

        “说什么呢！”陈敬锋沉着声音一本正经，“什么叫简直？你妈那可不就是仙女本人！”

        庄茹被这一大一小哄得开心，带了些不好意思的嗔怪，掩不住的笑意沁在了眉梢眼角的细纹里。

        “就你俩话多！吃饭都堵不住你俩的嘴。”

        在一家人温暖家常的调笑中，江黎低着头安静地吃饭。

        下一秒，碗里突然被扔进了一块糯米莲藕。

        他愣愣地抬头，陈韵加面色如常地收回了筷子。

        陈西桥啃猪脚的间隙正好瞥到这一幕，再一抬眼，就看见江黎瞥了他一眼，眼角似乎闪烁着什么意味不明的光。

        陈西桥一肚子的火‘腾’就上来了，还没来得及发作，就看见他姐夹了满满一筷子绿油油的青菜扔到他碗里。

        “姐……”陈西桥满面愁容。

        庄茹温温柔柔地表示赞同，“多吃点青菜好，不长痘痘。”

        说着，看了看他据说是长痘痘划破脸才贴的创口贴。

        怨气和怒气混作一团被生生咽了下去，陈西桥心虚地闭嘴埋头吃饭。

        吃完饭，陈韵加就被陈西桥拉进了洗手间。

        “那傻逼……”接收到他姐横过来的危险视线，陈西桥烦躁地改了口，

        “江黎，哪儿来的？为什么在咱家？？”

        陈韵加说的云淡风轻：“警察局门口捡的。”

        “你知道什么人啊就敢随便捡？又不是路边的小猫小狗，那他妈是个人！还是快把你弟打废了的人！”

        陈韵加拍了拍他胳膊，又踹了踹他小腿，听着耳边鬼哭狼嚎的叫疼声，挑了挑眉：“你这伤都是他打的？”

        陈西桥委委屈屈地哼唧，“可不是么姐。疼死了。”

        “你们几打几啊？”

        “……”

        陈西桥闭嘴安静如鸡。

        “……不会你们四个让人家一个揍成这样吧？”

        场面安静了几秒。

        陈韵加气的冷笑一声。

        “得！我还以为你们打了个群架，没想到啊，陈西桥，四对一还让人按在地上摩擦？出息了，啊？”

        陈西桥干笑，“嘿，你瞧这厕所灯，还挺亮！”

        陈韵加恨铁不成钢地锤了他一下。

        “哎哟……不是，你别看这小子新来的看着安安静静不说话，绝对不是什么好人，打起架跟疯狗一样，要早知道他下手这么狠我招惹他干嘛啊，我傻逼么？”

        “对。闭嘴吧。”

        陈韵加狠狠揉了两下傻狗弟弟的脑袋，说道，“行了。你别找事儿，也别跟他别别扭扭的，男子汉大丈夫这么点事差不多就得了。人是我捡回来的，就当给我点面子？啊？”

        陈西桥本来被这小子两面三刀气得够呛，这会儿转念一想，台风天他能暖暖和和在家吃东西打游戏，江黎却在外面跟落水狗似的被他姐捡回家，这么晚了家里人不管不问的，只能寄人篱下看自己脸色，心里一下就平衡了点。

        表面上还是一副‘我是看你面子上才勉为其难放过他’的样子。

        二人好不容易达成一致从厕所出来，就看见江黎在穿外套。

        “怎么？要走了？”陈韵加有些吃惊。

        “啊，再呆会儿也不是不行。”陈西桥倒也没想台风天非要给他挤兑走，别别扭扭道。

        庄茹说道：“小黎说家里来接了，趁着现在雨小一点，怕待会儿下大了堵在路上。”

        说着有些遗憾，“其实和你爸爸妈妈说一声，不介意的话今晚住下也可以的，和西桥还有个伴，正好督促他写作业呢。”

        “不麻烦您了。谢谢阿姨叔叔陈西桥，”江黎抬手压了压帽檐，后面的两个字在唇齿间转了又转，声音低得微不可查：“……姐姐。”

        说完，转身开门走了。

        门后的陈韵加抱着手，还没等他关上门，一扭头就回了房间。

        陈韵加是有些郁闷的。

        明明是自己捡回来的小孩，最后谢了一圈人连陈西桥都不计前嫌谢了，愣是半个字没提到她。

        捡个小狗都还知道舔舔手掌心。

        忘恩负义的小狼崽子。

        江黎一下楼，便看见举着黑伞的梁叔站在那辆黑色的玛莎拉蒂前，车头的三叉戟在夜色中反射出冰冷的银色光泽。

        他停下脚步，背后映着万家灯火暖橙色的光和糅杂在一起的烟火气饭菜香。

        他握紧了手上的伞柄，重新迈开步子，走进了浓稠的夜色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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