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一

请永远不要忘记，我们还有一位共同的母亲，她叫大自然。

        在遥远的大西北，黄土高原连绵起伏。在黄土高原的腹地，横亘着一片陇原大地。在陇原大地上赫然耸峙着一座山，叫华家岭。不知从什么时候起，一片茂密的森林从华家岭拔地而起，像一块巨大的绿翡翠，躺在光秃秃的群山之间。

        当地人每个人都知道，这儿有一座树木繁茂的森林，但却没有人知道，这片山林里住着一只古灵精怪的树精。他的名字叫德尔，已经活了至少两百年了。他的父母活了一千年，已经去世了。他没有兄弟姐妹，偶尔也会感到无聊和孤独。

        一天傍晚，太阳将落未落的时候，德尔像往常一样，早早便钻进他安在树洞里的家，慵懒地躺在舒适的吊床上，晃晃悠悠。他将手臂交叉枕在脑后，两条腿也交叉在一起，高高地翘起又长又细的脚尖，身子随着吊床慢悠悠地晃啊晃啊，正当他要进入梦乡时，一声惨叫将他突然吵醒。

        “咕咚”一声，德尔从床上掉了下来。“哎哟！发生什么事了？”他摸着摔疼的屁股，从地上爬起来，走到树洞外，顺着惨叫声传来的方向望去。

        德尔望一眼山脚下，那闯入眼帘的场景，令他大惊失色。他焦灼地抱着脑袋，眼睛快瞪出了眼眶，不由得尖叫起来。

        一群伐木工人正在大肆砍伐树木。大斧在空中圆圆地一抡，砍在年青的桦树的脚趾上，桦树疼得“咔嚓嚓”直叫唤。大肚子锯两人一组，在油松的脚踝上来来回回拉扯，年老的油松难受得“咳咳哧哧”直呻吟。一个年青力壮的小伙手握弯把锯，朝一棵刚成年的挺拔的香樟树锯过去，香樟树疼得眼泪哗哗直流，浑身直颤。最厉害的要数那链锯，在“突突突”的嘈杂声里，锯末翻飞，转前就放倒一棵十米高的雪松，又将它切成了数截。雪松在链锯的切割下，疼得呲牙咧嘴。那棵雪松被锋利的链锯玩弄于股掌之间，不时喊出“嘎巴嘎巴”的抗议声。

        当然，树木们的叫喊声只有树精德尔能听见，人类是听不见的。他们只在乎哪棵树的价钱更高。德尔从高高的树洞跳下，朝山下狂奔而去。一路上，他火急火燎，心烦意乱。他实在想不通，人类为什么这样善变？就在前不久，他们还在花大力气植树造林，想扩大山林的面积，想把家园变成青山绿水，可转眼却又开始破坏了。

        德尔顺着崎岖的山路一口气奔到山脚下。他躲在一棵侧柏后面，小心翼翼地偷看着。

        只见那个链锯手正朝一棵高大粗壮的赤松走去。链锯手是个胡须花白、背有点驼的小老头。繁重的劳动让他疲惫不堪，走起路来有些步履蹒跚。他拉响了链锯，喷烟口冒着黑烟，发出突突的怪叫声，锋利的凹凸不平的链条快速地侵入赤松的脚踝。赤松疼得“唉哟哟”直叫唤。

        德尔一见，气坏了，原地跺着脚，暗暗骂道：“你们简直是强盗！”

        突然，链条停止转动了，锯口收缩，把锯板卡住了。

        赤松直溜溜地站着，有些惊讶地低头俯视，看见那老头自言自语地咒骂了一声“见鬼”，又朝身后的人叫了一声，“快过来帮忙！”

        身后站着的愣头青是他的助手。助手赶忙跑过来，手里拿着一根短木棒，一头扁细，一头粗壮，大家管它叫树起子。那个助手先把树起子塞进锯口，接着用大斧使劲打入。

        “好痒！好痒！又痛又痒，求求你别打了！”赤松疼痒得眼泪都流出来了。

        可那助手听不见赤松的叫喊呀！他使出浑身蛮力继续打那树起子。不一会儿，待锯口略微开启后，锯开的树茬口翘起来了，链锯恢复转动。很快，那棵高大的赤松在树起子翘起的方向倒了下去。随即，它的哀求声越来越弱，最后消失在松涛阵阵在林海里。

        “这帮坏蛋！我一定要教训教训你们！”德尔亲眼看到可怜的赤松倒下，不禁咬牙切齿地大骂起来。

        那个年青的助手继续挥起大斧，砍掉挡在脚下的藤条、杂木，准备砍伐下一棵树。

        “歇歇吧！想累死我这老头子吗？”那个老头突然一屁股坐在地上，长吁一口气，取下别在腰间的旱烟袋，嘴里慢吞吞说道：“一锅老旱烟，解乏除困治腰酸。”一面说，一面点上旱烟锅子，吧嗒吧嗒地抽起来。乳白色的烟雾将他整个人都笼罩了起来。

        那群伐木工人也都累了，看那老头休息，也纷纷围拢过来，坐的坐，蹲的蹲，稍作歇息。他们围坐在一起，七嘴八舌地说起闲话来。德尔想知道他们在说些什么，便暗中凑近，躲在灌木丛里，侧耳偷听起来。

        “听说，城里的人口越来越多了，多得都没房子住了。”

        “嘿，我也听过说了！长官们要在城里建更多的房子，更多的房子就需要更多的家具，最近木材涨价可厉害呢！”

        “可不是？上好的油松一方比去年贵了两三倍。”

        “别说油松，就连最不值钱的白杨木，也比去年贵了不多。”

        “你们看这漫山遍野的树，等于是漫山遍野的钱啊！”

        “这些树在这儿都杵了几十年了，现在该到做贡献的时候了。”

        “哈哈哈……”

        德尔听到他们的谈话，立马火冒三丈：“钱！钱！钱！人类为什么只关心钱？任由这些家伙砍下去，整片山林可就遭殃了。”

        德尔灵机一动，偷偷捡起工人们装工具的蛇皮袋套在头上，在不远处张牙舞爪地跳来跳去，嘴里乱嚷道：“我是林中老妖，不准你们砍伐我的树林。”

        落日西下，暮色笼罩了森林。在影影绰绰的树影里，伐木工人们全都隐约听到了德尔的怪叫。他们闻声，回头一看，全都吓了一跳。只见一个鬼影在林间飘来飘去，脚不沾地，嘴里抱怨着砍掉的树木，凶神恶煞一般，像是随时都会朝他们扑过来。

        “鬼啊！鬼来了……”有个工人惊叫道。

        工人们被吓得四散而逃。抽旱烟的老头来不及熄灭烟锅，就将烟杆往腰里一别，结果把屁股都烫出一个泡来。那个助手逃跑时没拿稳斧头，结果砸肿了脚。有的被树枝扯破了裤子，有的四肢着地，像小狗那样满地乱爬，摔了个嘴啃泥。有的吓得喊爹喊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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