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九

鸬鹚们体形魁梧，油亮的肩羽和大覆羽像黑色的大氅披挂在身上，扎煞着带有黑紫色金属光泽翅膀，直挺着粗锥子似的又大又尖的长喙，两只带蹼的大脚呈八字踏在地上，约摸有七八只。他们像保镖一样环伺在渔夫左右，虎视眈眈地望着德尔他们，好像随时都会挺着尖喙刺过来，委实一副盛气凌人的样子。

        “乖乖将水娃娃交给我吧！”渔夫故意装出和善的表情，眼中却分明透出威逼的光。

        “还等什么，快跑啊！”德尔朝伙伴们大喊一声。

        大家这才反应过来，转身就跑。

        “想跑，哼哼，还等什么？给我抓住他们！”渔夫朝鸬鹚们命令道。

        鸬鹚们被渔夫驯养得异常听话。只见它们扑腾着翅膀，一跃而起，向逃跑的众人扑去。为首的一只嘴有锐钩的鸬鹚两三步就追上了行动迟缓的水娃娃，尖喙像矛一样向水娃娃刺去，原以为可以将他啄翻在地，却不想啄了一脸水，顿时懵了，心想：“这是什么怪物？浑身连一两肉都没有，全是水。”

        一只颈部长着蓝色斑点的鸬鹚对稻草人紧追不舍。在德尔这一伙人里，它看稻草人最不顺眼，讨厌他那顶寒伧的破草帽，讨厌他古里古怪的体形，还有他跑起来手舞足蹈的轻浮样子，活像个动作浮夸的小丑。于是，稻草人成了它追击的目标。它卯足了劲朝稻草人的屁股一口啄下去，不料却啄了满嘴的麦秸。又干又硬的麦秸秆儿一下子扎进它的嗓子，呛得他半天喘不过气来。稻草人屁股被啄，疼得哇哇直叫，眼泪都飙出来了，双手捂着屁股，又叫又跳，发了疯似的往前跑。

        石头怪和德尔可就更倒霉了。石头怪身躯庞大，格外惹眼，最容易成为众矢之的。果不其然，剩下的鸬鹚们都在围攻他俩。石头怪的身上爬满了凶猛的鸬鹚。它们咯咯叫着，用坚硬的翅膀猛烈拍打着，用尖利的喙狠狠地啄，用粗壮有力的爪子使劲地刨。

        “别咬我呀，我是石头做的，不能吃呀！”石头怪一面惊慌地逃窜，一面大声呼喊。

        鸬鹚们自恃长着一只长长的尖喙，原以为可以喙得对方跪地求饶，没想到自己却吃尽了苦头。鸟喙再厉害，也是肉长的，卯足了劲猛磕在石头上，只听“咚咚”声连响，那滋味可想而知。鸬鹚们一个个磕得嘴角流血，“吱吱呀呀”痛叫不已，差点就得了脑震荡。

        它们的老大黑脸鸬鹚格外眼尖，见伙伴们在石头怪身上吃了亏，便将目标转移到树精德尔身上。它见德尔身体瘦小娇嫩，便朝他袭来。德尔在石头怪肩头腾来跳去，扭动着腰肢，连连躲闪黑脸鸬鹚的猛啄。黑脸鸬鹚一边啄，一面扑腾着翅膀，搧起一股强风，差点将德尔吹飞。

        德尔在黑脸鸬鹚的猛啄之下，退无可退，逃无可逃，情急之下，纵身一跃，竟跳到那黑脸鸬鹚的背上。这下可把这只黑脸鸬鹚给惹毛了，它没料想德尔竟这么胆大，敢拿它当坐骑了。

        黑脸鸬鹚恼羞成怒。它一个鹞子翻身，从石头怪头顶腾空而起，箭一样直直冲向云霄。德尔害怕极了，紧紧抓住黑脸鸬鹚颈项上紫绿色的夏羽，丝毫不敢松手。只听耳朵风声呼啸，吹得他睁不开眼。为了避风，他将脑袋深深埋进鸬鹚的羽毛里，低低地弯下腰，趴伏在鸟背上。

        黑脸鸬鹚竟一口气飞到了云里，只听德尔在背上欢叫起来：“哇！太美了！像到了仙境！”德尔从没有这么近距离地观赏过天上的云彩。

        黑脸鸬鹚一听，更加火冒三丈，怒道：“我飞这么高，是为了让你看风景吗？看我不把你摔得粉身碎骨！”

        德尔观赏着近在咫尺的云朵，正看得兴高采烈时，听到黑脸鸬鹚的狠话，顿时倒吸一口凉气，心里怕道：“呀，这下遭透了，要是从这么高的地方摔下去，不粉身碎骨才怪呢！”这样想时，心情便立马沉重起来，将黑脸鸬鹚的羽毛抓得更紧了，身子也更紧地贴在鸬鹚背上。

        黑脸鸬鹚还是第一次被人骑在背上。对它来说，这是极大的冒犯，天大的耻辱，简直将生为鸬鹚的尊严一扫而光，真恨不得立马将德尔甩到九霄云外去。它见仰冲不管用，便又掉转头，疾速俯冲下来，天外流星似的，简直快得无与伦比。德尔只觉得风像带着无数细毛针似的，往他身上刺。他灵机一动，将身体深深嵌进黑脸鸬鹚的细密的羽毛里。

        黑脸鸬鹚真是个优秀的飞行家，就在离地面三尺，脑袋差点撞地的时候，突然一个紧急刹车，展平了身体，做水平飞行，既而又攀援而上，在空中划出一道优美的弧线。

        这上下两回飞冲早已耗尽了黑脸鸬鹚的力气。它不禁气喘吁吁，放慢了速度，靠着风速在空中平缓的滑翔起来。德尔见它放慢了速度，似乎没了力气，不禁心里一阵轻松，长出一口气，心想：“总算暂时安全了！”

        就在这时，德尔只觉身下的黑脸鸬鹚有些不对劲，突然不自由地左右摇摆起来，失去了平衡，身子机械地抽搐起来，喉咙像被什么东西堵住了，“咳哧咳哧”地大喘起来，呼吸变得异常急促，好像快要窒息了。果然，就在德尔正罕闷时，黑脸鸬鹚突然双眼紧闭，身子开始呈自由落体式下坠。

        “咦，你没事吧？我知道你在故意骗我！”德尔慌张地问。

        黑脸鸬鹚不作声，身体一个劲打着旋儿往下掉。

        “喂，你别吓我呀！”德尔又焦急又害怕。

        黑脸鸬鹚又不作声，身体在空中翻了个筋斗，彻底失去了平衡。德尔只觉天旋地转，一会儿蓝天在上面，一会儿草地在上面，分不清天上地下。多亏了那对大翅膀，增加了空气阻力，使身体不致直掇掇掉下去，要不然肯定一命呜呼了。

        德尔看着躺在地上的黑脸鸬鹚，不像是在装病，试探着问道：“喂，你怎么啦？”

        “我……我……我的哮喘病犯了……”黑脸鸬鹚面色煞白，喘不出气来，一字一顿艰难地说道。

        德尔一听，略作踌躇，马上想到了什么，说道：“我知道了，就靠它了。”说完，疾速跑进山林里。不一会儿，德尔手里拿着一根草，浑身是土，钻出了林子。

        “快，张开嘴！”德尔用命令的语气对黑脸鸬鹚说。

        “你……你……你要干什么？”黑脸鸬鹚挣扎地说，它以为德尔要趁人之危，拿什么东西害它。

        “想活命就乖乖张开嘴，相信我！”德尔再次命令道。

        黑脸鸬鹚无奈之下，只好张开了长喙，只见德尔将那株草揉碎在手心里，双手使劲挤压，一滴滴黑绿色的汁液从手里流出来，滴进黑脸鸬鹚长长的喙里。

        “躺着别动，好好休息一会儿！”德尔关切地说。

        过了一会儿，黑脸鸬鹚脸色逐渐好转，也有了精神头，慢慢问道：“感觉好多了，这是什么草？真神奇！”

        “这叫肺心草，专治哮喘。以前我住的森林里有一只患哮喘病的猫头鹰，它犯病的时候就服用肺心草，我就记下啦！没想到今天派上了用场！”德尔得意地说，那神情完全像一个救死扶伤的医生。

        “谢谢你救我……”黑脸鸬鹚喃喃说道，那神情又感激又害臊，不好意思地低下了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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