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6章 第 106 章

夏洛蒂的化身是来自各种各样途径,  其中是有利用取巧方式获得的，但她自己的境界，却是完全出于本身,  这在一个被红月污染的世界中,  是极为难得的。

        这一点,  在她与红月对峙时,  为她消弭了许多的危险，让她能将战斗拉长到一个相当漫长的时间。神与人的观念是不同的,  对于普通人相当悠远的时光，也许对祂们来说，只是一场战斗、一次休憩的时间。

        “鲜花之主”哼着莫名的歌谣,  她走在前面,  为“时空与宝石之神”与阿斯塔引路。这个世界是她预备的未来的交易场所,  是为她收集奇物、满足从穿越至今对知识的无比渴求的重要场地。“鲜花之主”已无须看守那没有危险的“灵”陨之地，这里才是值得她镇守的地方。

        她行过人群中,  微微侧目,  与世界外的某一道身影擦肩而过,  对方肤色苍白,  一身白裙，周身仿佛笼罩着永不褪去的清寒,  她行过地上，地上就涌出衰败，她路过水边，水中就凝出冰霜。

        她抬起右手，曲起的手指上，站着一只微微发抖的鸟儿，它羽毛鲜丽、细爪弯起,  像是富家贵族们饲养的娇嫩宠儿。

        白裙少女仿佛也很爱怜它，她抬起另一只手，轻轻地从脑袋抚摸到尾部，鸟儿虚弱地颤鸣一声，像是在讨好。可少女没有被这样的伪装给欺骗过去，她淡淡一笑，道：“好久不见了，萨罗。”

        “不，”没等鸟儿回应，她就首先自己否决了自己的说法，她似笑非笑道：“我或许不应该叫你这个名字，‘红月的倒影’，先是欺骗了自己，然后又欺骗了我们，你有什么是真实的吗？”

        “叽叽~”鸟儿跳跃着叫了下。

        少女叹了口气，她伸手一抚，黑色的光在鸟儿的眼中闪过，它停顿了下，然后整个身体绷紧了起来。

        “看来你是醒了，”“林中少女”翘起唇角，她靠近了些许：“一只夜莺，这就是你当初的后手吗？”

        鸟脸上看不出神情，但既然已经隐藏不下去了，它也就开了口：“我确实已经死去一次，能够留下火种，只是侥幸而已。”

        “林中少女”摇摇头，似是不相信它的言语。但就算是如此，有些事情也还是要问的，她危险地眯起眼睛，询问道：“我不管你到底和祂是什么关系，把你知道的一切都说出来。”

        夜莺蜷缩了一下爪子，没有再弄什么幺蛾子，它叹息道：“我已经找到了自我的真实，就是在剥离了祂给我的一切后，还能够重新思索的真灵……算了，看来你对这些并不感兴趣……”

        也不说要饶过自己之类的条件，夜莺并不蠢笨，它知道自己没有那个资本，它冷静道：“你应该想知道的，是我从红月那里得来的讯息吧？”

        “林中少女”静静地看着它，它侧头道：“该怎么说呢……你或许不知道，这个世界曾经是有主人的……当然，现在已经被抛下了……”

        “我从祂那里得到的信息并不多，”夜莺道：“只有一些最基本的东西。在外宇宙，世界的数量犹如恒河之沙，数之不尽。但能够突破而出的，却是连亿万分之一也没有。所以你也不用觉得如今的你是多么的渺小，因为超脱而出的，都是强者——只是外面的某些存在更强而已。”

        “说说红月本身。”“林中少女”对那些不是很感兴趣，但既然它都已经落到了自己手上，日后再加以询问也不是不行。她之所以希望得到红月的消息，是因为她的本体，与红月的那场战斗，根本就没有结束。

        “红月啊……”夜莺沉思道：“或许你应该叫祂赫诺特斯……这是祂那一长串名字中的一部分……祂是游荡在宇宙的独身神，与那些归属一个神系和带着许多世界的神祇不同，这样的神，没有帮助也没有支持，可这也正好说明了祂的强大。”

        “祂喜欢将自己的特质播洒向世界，因为这是祂变强的一种方式，”夜莺道：“祂不需要信仰，也不需要追随，将自己的敌人吞噬，然后再用自己的力量幻化出来，是祂的一种战斗方法。所以祂格外喜欢那些特殊的、有自己信念的天才。”

        夜莺看向“林中少女”，对方不为它的话所动。夜莺就继续道：“理智是祂的异态，混沌才是祂的常情。有些时候，千年万年祂也不曾醒来一次。你若是想要将之驱逐，不需要将祂打败，只需让祂认识到，继续待在这里死磕，只会是得不偿失，祂便有很大可能离开。”

        “林中少女”道：“是这样吗？难怪祂要与我打上那么一个赌……”

        “你还在与祂战斗吗？”犹豫了下，夜莺问道。

        “林中少女”笑道：“不错，直到祂离去，或者我倒下。”

        “鲜花之主”的盛宴又召开了十三次，其中有两次都有神明降临。阿斯塔是最喜欢凑这种热闹的人，因为他的金手指，需要的就是这种特殊的环境。“美与艺术之神”与夏洛蒂解除了过去的恩怨，因为她做到了祂做不到的事，并对所有神都有恩。“晨星之子”沉寂了下去，据说祂有可能会在未来归来，但归来的时候，祂也不再是祂了。

        就这样在后来的某一天，在一个十分平常的晚上，在繁花的盛宴又一次结束之后，所有人都离开了，“鲜花的少女”独自坐在无人的高处，晃荡着双腿，将怀中的一朵花吹散，看着花瓣飘散到旅人的肩头与地面上，看着它们滚落到泥土里，化作又一季的沉淀……突然，她微微怔了一下。

        她抬起头来，看着有一人出现在夜色里，出现在星空下，没有惊动任何人，她就这样归来了。

        “鲜花的少女”笑了起来。

        …………

        …………

        “嘿，朋友！”有人拍拍前面人的肩膀，见到他回头，她连忙举起一个大大的笑脸的广告牌，“欢迎来看我们接下来的戏剧，《是谁夺走了你们的心》之谢幕篇，请记住剧组的名字和演员们的盛颜，故事非常精彩，一定不会让你们失望的！”

        路人摇摇头，对此没有任何兴趣。

        女子有些失望，但她很快又振作起来，跑到下一位的行人面前，再度将涂抹得花里胡哨的牌子举起来，试图向其推荐他们的剧目……可惜，基本没得到多少的回馈。

        见到她失落，一位青年摇了摇头，他面目温和、周身的气度却暗藏锋芒，他肩膀上趴着一只带着牛仔帽的猫，猫也和他一起摇摇头。他走近道：“柯拉，你明知道……你写的那些剧本并不受欢迎，他们喜欢的是那种情感充沛、充满跌宕起伏的故事，你……你在商业上或许很有天赋，但在剧本的创作上……最多只能说平平了……”

        说是“平平”都是安慰了，这家伙一点也没有自知之明，写出来的东西味同嚼蜡，但偏偏就是喜欢作，还利用职权，将剧院的夜间剧场给占了，为了拉人气，更是亲自上来拉广告，也是女士脾气好，否则……

        “阿斯塔！”柯拉仿佛没有察觉到他的劝诫，她兴奋道：“女士过来了吗？”

        她往后望去，见到夏洛蒂正带着一行人走来。她身侧跟着的是如今联盟国的议会会长塞西莉亚，这家伙一点仪态都没有，背着琴，抱着夏洛蒂的一边手臂，脸都要蹭上去了；后面跟着的是萨琳娜与爱德琳，这两位选择了成为女士眷属的人一起牵着手，怀里抱着一堆路边购买的东西，这座城市中前几年建立起了大型的商场，将自选自购的模式也代入进来了；阿法纳与丹恩则是跟在一旁，哪怕是在这样的时刻，也没有放松他们的警惕。

        塞西莉亚转过头，看着这座规模与风格都格外超前的城市，对夏洛蒂道：“……那家伙真的离开了吗？总觉得现在的生活就像是一个梦一样。”

        尽管还有很多问题，但最大的难题走了，一切就都可以迎刃而解。

        “不错，”夏洛蒂想起自己与之交战的过程，里面有自己的努力，但也有这些朋友们的帮助，如果不是他们日复一日地为自己搜集奇物，或许自己与红月的对敌，还会多上几分变数……最起码，她是不可能在这样“短”的时间内回来。“祂赌输了，”夏洛蒂道：“自然也就没有再纠缠下去了。”

        尽管她有一种感觉，若是那样时光再拉长，她未必没有追上祂的可能，但也许是看清了这一点，所以对方离开时有些不舍，离开后却很果断，很快就消失在了宇宙中。

        她不知道的是，这位叫做“赫诺特斯”的游星神离去时也很感叹，祂见过不少的人杰，但能够在这么短的时间内持续性地变强，成神后依旧还能保持着从前成长速度的，可谓是根本没几个。这样的人，只要不遭遇天险，一般来说，都能在宇宙中混出声名来的。

        而对于祂来说，一个世界的得失，并不值得祂与这样的人结下死仇。祂能够感觉到，对方说“会逃走”，并非是欺骗于祂，祂是可以毁掉她身后的世界，但那样一来，祂与她，恐怕就得不死不休了。

        衡量一下得失，也就不再坚持了。

        “这样吗？”不知为何，塞西莉亚总感觉有些奇怪：“那种强大的异神……也是这么……这么……”

        “这么苟。”阿斯塔过来，将她未说完的话给说出，他面上带着笑容，显然心情极好。他看了眼陪在塞西莉亚身边的夏洛蒂，复杂的心情一闪即逝，又被重新压下。

        “啊，对！”塞西莉亚恍然惊呼。

        夏洛蒂笑了起来，她周身气息平和，笑容也清淡不带丝毫压力，她笑道：“虽说若是祂想，拥有超绝的智慧不难，但其实，作为一位游星神，祂的本质依旧是混沌与无序的。比起生灵，祂更像是一种宇宙中的现象，所以祂不会有那种的情绪，做下的决定，也是最适合祂的。”

        “是啊，”另一边传来声音，是几个熟悉的身影，他们是神灵的人世身。“丰收”笑道：“宇宙当中，混乱与混沌才是主流，如果有规则，那也必然是出自强权，比起世界内，外面的等阶才是更为严苛与严酷的。或许对于我们来说，这次是涉及到了存亡的大事，但在宇宙中，也许并不算什么吧？”

        祂说的有些感慨，但语气中也带着一丝不确定。因为没有出去过，所以只能从与红月的接触中猜测。

        “生命母神”道：“没关系，像游星神这样的存在应该也不多。更何况，有了这次的教训，日后，我们也是有了一些准备。”

        “时空与宝石之神”道：“只可惜了‘晨星’……”

        “生命母神”笑道：“祂未必没有归来的一日，只是，在祂再度成长起来的时候，也许坐在神座上的人，就不只是现在的你我了。”

        “美与艺术之神”这次还是没有过来。“丰收”看了眼阿斯塔道：“‘灵界之主’可得其一，可是，他若是想成神，‘灵界’的主控权得交出来几分，众神皆可分之。”

        “生命母神”依旧是笑着：“那样重要的权能，交出来也是可以理解的。但那样一来，他成神的资源与机会……”

        “丰收”并不咄咄逼人：“就由我们共同负责好了。”

        阿斯塔在一边，一句话也不敢说。成神后的他可能有资格插入其中，但现在他谨守身份，见到有神挖坑有神跳，也面不改色。“灵界”从他得到开始，就是由几位神祇一起掌管的，他根本控制不了这样的世界，与其他神一起运转，这本就是无可奈何的事。

        “希望能多几位同伴，”“生命母神”叹息道：“这样在遇到不可避免灾难的时候，也能多几个帮手。”祂似乎是受到了创伤，竟一点也不觉得新生的神灵会给祂们带去什么威胁。

        夏洛蒂眼光卓绝，她看了眼跟在后面笑嘻嘻的柯拉，眼中浮现出一尊浑身金黄的未来女神的形象……是有关“金钱”的神祇吗？在她所熟悉的几人之中，竟是有人有这般潜力的吗？

        她微一敛目，那身影很快就散去，她微微一笑：“我也很期待。”

        他们一起走过这繁华的街道，向着下一个路口的方向走去……渐渐地，他们越走越远，声音也随之淡去，像是从时光中走出，周围的颜色渐褪、背景变为黑白，这些身影也淹没在过去中。

        一只手将这本书掩上。祂身着黑色的长裙，裙上有低调华美的绣纹，祂眸色幽深，如同凝结了比黑夜更深沉的东西，祂最后回望了一眼这个熟悉的世界，随手将又一次临近的灾难熄灭，随后身形散开，融入到了更广更深邃的黑暗中。

        这宇宙中，光非常态，黑暗才是主流。祂从很久以前就知道，祂定是有从世界中走出，面向更广阔的宇宙一天的。祂并不避讳去享受自己的友情、去承担自己作为神祇的责任，但祂也知道，这一切终有终末，到了那个时候，就是祂该放开之时了。

        这不是抛下与忘却，而是又一次的旅程。

        就像曾经祂接收过的祝福，一次伟大的、轻松的、愉快的冒险，一段崭新的、自由的、美妙的旅途，探寻未知、邂逅未来，获得新的羁绊与感动，让自己得到更多更高的成长，这大概就是祂再次启程的一部分意义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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